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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
寒风吹动枯干,衣衫‘哗哗’作响。
歪脖老树下,王西跌在地上,披散头发,好似呆滞一般,许久之后,方才嚎啕大哭:
“陛下,陛下!”
声嘶力竭的怒吼下,王西悲怆绝望到了极点。
八年蛰伏,忍受着无数蛮子的欺辱,付出上百干儿子的命,才艰难带着陛下在天狼骑的追杀之下逃出来。
他几乎以为自己苦尽甘来,纵然被王牧之强行送来拦山关,他心中仍是欢喜不尽。
纵然陛下如何狼狈,可他仍是天下共主,只要他入关,瞬间就能得到无数人的拥护。
在之后,擒杀以下犯上的徐文纪师徒,不过反掌而已。
此来拦山关,他也仍是抱有这个念头。
因为如今拦山关的守将,是曾经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黎白虎,那曾是陛下最为宠信、忠心的下属。
可谁知道……
“陛下,陛下……”
望着悬在头顶的黑靴,王西悲怆到了极点,也怨愤到了极点,嚎啕之后,他勐然暴起。
熔炉崩裂,点燃真罡气血,狂暴无比的杀向了寒风之中,木然而立的黎白虎:
“背主之犬,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上一万次,一万次!”
震怒、怨毒,已无法形容他此刻心中滚烫的情绪。
刹那间,对于眼前之人的杀意,已然超过了所有。
轰!
气血如火,映亮雪空。
拳掌相交之刹那,王西又自发出一声怒吼,却只得不甘的跌在泥泞之中,溅起大片的雪花。
“你……”
滚烫的鲜血喷出,王西目眦欲裂。
他,敌不过黎白虎。
无论是以前,还是如今,可他万没想到,自己的决死一击,竟被其单手按住。
“神通……”
寒风吹得衣衫‘哗哗’作响,黎白虎神情木然,无悲无喜,好似寺庙中的佛像,了无人气。
【戾虎:家中犬,山上虎!戾虎焉能有主?!】
【仪式,已完成!】
“你,你是为了,道果仪式?!”
勐然间,王西似是想到了什么,怨怒到了极点:
“你,你这个畜生!老狗,老狗,竟然,为了仪式,噬主!”
“或许吧?”
平静的看着脚下的王西,树杈上的乾亨帝,黎白虎眼神动了动。
此时此刻,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杀乾亨帝。
是记恨他肆意妄为,败坏朝纲?
是怕他回来夺权,反而令异族入侵?
还是说,为了极道戾虎那困了自己一个多甲子的,‘仪式’?
亦或者,只是听闻他叫开关内,又出现在自己身前,心中激愤?
……
没有辩驳什么,黎白虎转过身去:
“先帝至关内,见满目疮痍,百姓民不聊生,心中悲怆,亦有万分懊悔……
终于拦山关前,自缢而死,以赎其罪……”
“你……”
望着走进风雪中的背影,王西惨笑着咀嚼,重复着:
“体面,体面……”
他挣扎着起身,将乾亨帝的尸身接下,小心翼翼的为他整理着遗容。
暮气满身的老太监,惨笑着挖开冰冷的雪地,将尸身小心放入,掩埋,后重重叩首以送:
“陛下缓行,老奴这就来,这就来啦……”
……
“太祖,布衣之身成为天下共主,古往今来,一等豪雄,落幕该有体面……”
远离拦山关的一座荒山上,黎白虎默立于风中。
从泥腿子到锦衣卫都指挥使,再到如今……大半生的荣辱在他心中沉浮。
最终归于平静。
“黎头!”
风中,有人极速接近,皆是褪去了飞鱼服的锦衣卫。
朝堂上风云突变,薛地龙把持朝政,肃清朝堂,曾经的锦衣卫,倒有小半拖家带口的来寻他。
“黎头,您……”
颌下已留有三尺胡须的云玄机行至荒山,神色复杂又带着难言的季动:
“您做下这等事,拦山关,怕是无法再呆了……”
杀皇帝,是大忌!
无论是对于朝廷,还是诸多反王,皆是如此。
自古而今,任何王朝、势力都不好接纳一个噬杀主君的下属……
曾经,杨狱不过是边关一小卒,何以能引得朝堂轩然大波,不止是因为州主被杀,更因为他做出了,以下犯上之举。
破坏法度,威胁上官,从来是禁忌……
“天下之大,又怎会缺了老夫容身之地?”
望着眼前飘散的浊气,黎白虎神情平澹。
此事所做,对错他着实无心去想,却不会去后悔。
他转过身来:
“祁罡处,可有消息?”
他出身锦衣卫,对于情报从来是极为看重,这些年,曾经的锦衣卫早已铺出塞外。
各类情报,他所知比之朝廷更多的多。
从中,他发现了祁罡的踪迹……
“祁罡……”
云玄机神色一肃,汇报道:
“自龙渊事变之后,祁罡就离了龙渊,这些年,他辗转多地,曾在岭南水灾时出现岭南,其后漂泊不定……
塞外大风雪的第一年,他奔赴塞外,销声匿迹多年,才知他在炎川坪……”
微微一顿,云玄机继续道:
“……年前,祁罡被七杀王麾下大将发现,这一年里,杀了后者不少高手……”
黎白虎静静听着,许久后才道:
“他,应该要成了。”
“成?武圣?不对……”
云玄机先是一怔,心想祁罡当年还未成熔炉,就自反应过来:
“十都?!”
“多年前,老夫擒拿王牧之之时,他曾提及祁罡,他应是得了旱魃位阶,这些年奔波多出水灾、洪涝、雪灾频发之地,怕就是为了仪式……”
吐露‘仪式’二字,黎白虎心头不免有些复杂。
阻在身前一甲子也多的仪式完成,几乎是同时,他已然感知到了法则之海中自己的命图所在。
那是他六十多年的压抑,于此刻喷薄的征兆……
甚至,困扰他多年的那道瓶颈,也已然松动……
“遣去接应之人,可有回音?”
黎白虎又问。
“不曾。”
云玄机摇头:
“他不知做了什么,引得七杀王麾下大批高手围杀,至今无人知晓其所在……”
“这些日子,你且守好城池,若见不对,立刻燃点烽火,传讯三关,龙渊,以及,
西北……”
“那您?”
云玄机神色微紧。
呼!
寒风吹拂之间,黎白虎的身形已然消失在荒山之上。
“老夫去接他回来,顺便……”
云玄机下意识望去,只觉一股难言的凶戾充斥心头,茫茫风雪之中,他竟嗅到了浓烈至极的血腥气。
好似一头杀人无数的老虎,在他面前张开了血盆大口。
“散散心!”
……
……
塞外风雪渐大,西北道中,秋日的余热也渐去,天还未下雪,气温却陡然下降。
这一点,从各家各户房檐下那一排排的冰柱就可看出来。
大街上,最多的就是买卖木炭的。
西北多矿,煤矿开采也有几百年之久,但每每过冬,仍还是木炭居多。
无他,便宜。
“谁能想到,锦衣卫都指挥使会……”
听着大街小巷中的议轮,挽手并肩的杨狱、秦姒心中各有触动。
民间传闻,与真相相差极远。
情报中,乾亨帝的死因为何,秦姒自然也是看到了的,但于民间,则变为自杀。
“黎老,还是心软……”
杨狱微微摇头。
他从来不给该死之人留有体面,因为他们也从未给其他人留有体面。
但他也明白黎白虎的心思。
王朝更迭三千余年,忠君对于当世人的影响,早已深入骨髓,难以移动。
如黎白虎、徐文纪这些老臣,更加如此。
“那位黎大人,顾忌的,或许不是乾亨帝,而是,太祖爷?”
秦姒倒是有不同意见。
“张元烛吗?”
杨狱若有所思。
来到此界已有二十余年,可他的思维与当世人自然还是有极大不同。
但他一转念,已是明白。
张元烛的文治武功,在古往今来的帝王之中,也属极前列,而他在民间的威望,自然高到极点。
不是因为他曾说过‘不与士大夫共天下,而与百姓公天下’之言,而是终其一生,他也如此做了……
“那,倒是应该留有几分体面。”
杨狱想了想,点头接受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背后推波助澜之辈,没有在西北城中洗白美化,那,才是他不能允许的。
秦姒已不想聊这个了,她很珍惜杨狱在身边的每一天,拉着他的手臂:
“今个,吃点什么?听说西街先开了一家万州面馆,味道很是不同……”
“好。”
杨狱自无不可。
对于秦姒,他心中多少是有几分愧疚的,不是因为龙渊城中那事,而是这些年,他们始终聚少离多……
“也顺便,买些礼物,大后天,吴长白的母亲大寿,礼,得有呢!”
见他答应,秦姒脸上也有了笑容,但路过礼品店之时,也还是停下脚步。
这些年,她操持政务,西北道大大小小的官吏家卷寿辰生日,她或人到,或礼到,无有空缺。
“嗯。”
轻握柔荑,杨狱本不是多话之人,此刻越发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陪着她,从东到西。
他,也很享受这份平静。
但不及两个时辰,正自品尝小面的杨狱,心头就是一震,他勐然抬头,望向王府。
此刻,日头还未落山,他却看到了一颗夜星闪耀。
那是,
“启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