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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检知道,他早晚会同魏忠贤发生冲突。可他没想到,冲突会来的这么早,这么快。
明天才是他的登基大典,现在他都还不能算是一名真正的皇帝呢,他与魏忠贤的冲突现在竟然就已发生了。
他们这该算是明显的政见之争吧?
想到明日的登基大典,朱由检忽然明白魏忠贤为什么急不可耐的要去杀人了。
按传统规矩,新皇登基是要大赦天下的。除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过,其他罪犯都会被无罪开释。这也算是新皇登基发给天下的一个大礼包。
诏狱中杨链等人的罪名,可不是什么十恶罪名,魏公公给他们网络的只是官员常见的贪腐罪名。这种罪名可正属大赦之列。
也就是说,今天魏公公不赶紧杀掉他们的话,明天这帮东林党人就可以大摇大摆的出狱了。
这还真不能怪魏公公着急。
不过,朱由检是真的不能让杨链等人就这么被魏忠贤杀掉。
朱由检倒不是怕杀人,但他怕这种没有名目的乱杀人。
这种没有真正罪名的乱杀人,有个所有中国人都深恶痛绝的共称,叫‘莫须有’。
对,就是那个因精忠岳飞而名传天下的‘莫须有’。
一个国家一旦开启了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人,那对整个国家都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会打破所有人的底线,会让党争政争变得毫无下限。
前世,魏忠贤杀东林党杀的人头滚滚。等到东林党反攻倒算时,阉党也大多没落下什么好下场。
从那之后的整个崇祯朝,党争之无下限让朝堂生态急剧恶化。有底线有节操的大臣纷纷落马,非死即被迫远离朝堂。最终能在朝堂生存下来的,却都不是什么有节操的家伙。
前世崇祯一朝更换内阁大学士50人,诛杀总督七人,巡抚十一人,对敌政策总是摇摆不定,这些又岂能都归罪于崇祯个性多疑、嗜杀?
天启朝开启的无下限党争,流毒之深远,直到南明政权时依旧方兴未艾,最终葬送了南明的最后一丝生机。
今世,朱由检废了那么大的心力,才抑制住没让魏忠贤大开杀戒,又怎么能让自己的努力,就这样功亏一篑。
环顾四周,确认远远等待招呼的都是信王府熟人。朱由检心下长出了一口气。
不管前世如何,今世王承恩现已接手乾清宫的内侍管理,少年队也已接管了乾清宫的安保工作。再加上外面谭敬的内操军和张之度的皇城禁军,整个安保体系都可说明魏忠贤并无异念。
如此,那魏忠贤这老臣的面子,还是要给他维护一下的。
心中思索着,朱由检急促的开了口:“起潜,你速去传诏魏忠贤。就说孤亲口说的,本次大赦,所有犯官一律不赦。让他安排即可写进诏书,不得有误。”
略缓一口气,朱由检又叮嘱一句:“起潜,你一定再同魏忠贤多说一句。就说,魏大伴,孤不喜欢暗中处刑,要杀也须明正典刑才是。”
“遵旨。”
高起潜知道信王殿下,不,是崇祯陛下的心思,干脆利落的应和一声转身急奔而去。
望着高起潜远去的背影,朱由检陷入了沉思。
这么重要的事情,事关诏狱十几条人命,锦衣卫都指挥使竟然不来汇报,这个田尔耕可有点缺少眼色、难当大事啊?
锦衣卫这么重要的部门,怎么能掌控在这种人手里?
可选谁来掌管锦衣卫呢?
朱由检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烦,很烦。
手里的茶杯都已经端起来四次,‘请茶’也都请了数遍,可来客就是不走。大明锦衣卫都指挥使田尔耕万般无奈的第五次端起茶杯,向对面来宾僵硬的笑道:“督公,请喝茶。”
“好茶。田指挥,这……”
听到田尔耕劝茶,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品了一口,又轻轻把茶杯放下,魏忠贤仿佛看不到田尔耕满脸的假笑,随口找了一个话题又慢慢述说起来。
垂首看到魏忠贤手边的黄缎卷轴,田尔耕心中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时间已经拖得足够久的了,再不进宫面圣,只怕他的身家性命都要有点问题了。
是,他田尔耕上位是呈魏公公不小的人情,也同魏公公走得比较近,可他绝没有把自己与魏公公完全绑到一起的想法。
今天完全是因魏公公和他的关系不错,而魏公公手上又有天启爷的遗诏,他这才与魏公公谈到了此时。
魏公公要杀诏狱的罪臣,这确实是天启爷的遗愿。当初天启爷临终前的交代,他田尔耕确实也听到了。
但崇祯陛下还是信王时,就有保杨链等人的意思。为此还曾逼得许显纯病退。
魏公公如此的拖延时间,只怕是没得到崇祯陛下的许可吧?
盯着魏忠贤一开一合的嘴唇,田尔耕完全没理魏忠贤在说些什么,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
魏公公的这番心思只怕要白费了。田尔耕心中苦笑一声。
北镇抚司诏狱镇抚张召重,与信王府关系不错,对崇祯陛下的心思也知之甚深,他是不会放弃这个逢迎陛下机会的。
魏公公部下这一去,即便有遗诏和他的命令,只怕也不会顺利。消息肯定会迅速传至陛下耳中。也许此时,陛下的旨意已在赶来的路上了。
田尔耕心中再次重重的叹了口气。
其实,他也想去逢迎陛下,只是他没有合适的机会而已。
在大明,锦衣卫就是天子的眼睛和耳朵,是天子最重要的爪牙之一。也正因如此,锦衣卫都指挥使大都不得善终。
只要帝位一变,锦衣卫都指挥使随之更换那就是必然。田尔耕心中已经做好了被换的准备。
若非如此,魏公公就算拿出遗诏,他也是一定要先入宫问个清楚才敢做决定的。
田尔耕已经想好了,这些年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算是兢兢业业的做好了自己的本分。钱,他已捞了不少。趁这个机会全身而退也挺好。
尤其他借遵从先帝遗愿的名义抽身,至少以后还有起复的可能。只是,什么时候真能起复,那还得看将来的运作和运气了。
“督公,请您见谅。卑职确实要赶去见驾回话了。”
心中凄凉的一叹,田尔耕站起身来直接把话挑明。
陪魏公公谈了这么久,已算还了他的人情。
他田尔耕即便已做好了离职的准备,可他该做姿态却还是一定要做的。要是真等陛下的旨意到了,他还没有作出应有的姿态;一旦激怒了陛下,他丢了的荣华富贵事小,身家性命才是真正的大事啊!
不理魏忠贤错愕的表情,田尔耕躬身一礼,转身径直离去。
田尔耕飞奔岀府,跨上早已备好的战马,打马绕路向皇城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