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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诗云:垂髫幼主罪难论,惨祸临头忽灭门;莫道覆宗由外戚,厉阶毕竟自天元。”
昆仑秘境,蟠桃林中。
长发男子闭上眼睛,吟诗感慨,最后摇了摇头。
“宇文邕这一支终究还是难以挣脱出去,无法将吾道舒展于世间。”
便在这时。
嗡!
破空声中,一道漆黑流光破开秘境苍穹!
“什么人!胆敢擅闯秘境!”
伴随着一声厉喝,几道神通光辉升起,衍生种种变化,就要将那道流光阻拦、拘起,但那流光一转,却是分化出五行光辉,当空一扫!
随着一连串的破碎声,沿途阻碍尽数破碎,而那道流光最终落入了蟠桃林中。
“不好!”元留子等知晓林中要紧的人,纷纷色变,正要前往护卫,却听得一道话语传来——
“无妨,尔等且住。”
传声之后,长发男子就朝前看去。
在他的前面,正有一名身着黑衣紫氅的枯瘦老者,黄面虬须,苟着背,弯着腰,一双眼睛又细又长,泛着精光,咧嘴笑道:“师兄,听说几日之后,你就要登临高处,师弟我特来恭贺。”
说完,也不等长发男子回应,就自顾自的说着:“只可惜,师兄之道,眼看着就要被人验证,真的显露于世间,却偏偏出了一个变数,乱了你的算计,着实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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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样……”
长安城中,皇宫之内。
披头散发的宇文邕神色木然,他的面色苍白如纸,四肢百骸中充斥着衰败之气,容貌虽未变化,但散发出来的气息,却仿佛一个垂暮老人。
其人头上,中元结近乎破碎,一道道青紫气息从中散溢出来,朝着四方消散。
“朕这一生辛苦来去,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喃喃低语间,宇文邕的神色逐渐凶狠,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陈错,道:“这不过是你以幻境之法,来乱朕之心!”
“何必自欺欺人?是不是真的,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陈错神色不变,手中握着一团变幻不定的光辉,淡淡说着,“你既败亡,失了性命,丢了根基,威望不存,国朝虽强,但处处不稳,就算没有杨坚,也会有李坚、王坚、陈坚,尤其是你为得外力相助,已经在赌桌上押了太多筹码!”
说到这里,他眯起眼睛,目光落到中元结上。
“修士修持超凡之法,擅自干涉凡俗王朝,都要承受莫大反噬,更何况你这等人间富贵?自古以来,追求长生的君主,又有几个有好下场?就是那祖龙……”
轰隆!
天上雷霆一闪,不远处南冥子神色一苦。
“小师弟啊,你可消停消停吧。”
陈错似有感应,转而道:“既借了外力,肯定要付出代价,世间之事总归是平衡的,有阴有阳,有生有死……”
顿了顿,陈错加重了声音
“……有兴有衰。”
宇文邕失神片刻,最后捂住胸口,自嘲一笑,道:“不错,朕借外力行事,又有什么资格说你,只是朕终有不甘,只要给朕时间,待齐国一灭,整合了北方之地,到时候挥军南下,必然势如破竹,重现一统之局!”
陈错却摇摇头,道:“如果你没有选择走捷径,说不定还有几分机会,但既然走了,便是再如何顺利,终究只是旁人的棋子。”
宇文邕的身子晃了晃。
“陛下……”
不远处,一道华光闪过,独孤信步履沉重的缓缓走来,他的身上多了许多铁锈般的斑驳。
祂扶住了宇文邕,旋即就要催动灵光,将他带离此处。
“无需如此,亦不需如此了。”宇文邕摇摇头,止住了独孤信,看向陈错,“你说朕是旁人的棋子?但朕所做之事,都是为了大周,为了天下百姓!在你看来,朕是走捷径,但朕之格局,却是要利用阴司,以此奇诡之力行堂堂之举!待朕功成,就算他阴司有什么算计,朕一并承担便是,而大周的伟业却能传于后人……”
“大周哪里还有什么后世伟业?”陈错毫不客气的打断道:“你以君王之身,用神通干涉王朝,欲毕其功于一役,强行一统天下,本就存着孤注一掷的念头,想要一鼓作气,借着这中元结之助,将中原江山拧成一团,但即便如此,也只是把根基架在空中楼阁上,不仅是太阿倒持,授人以柄,更是为了满足自身之愿,不惜身后滔天巨浪……”
他的身后有一道金黄身影若隐若现。
“王朝之兴,不是你领着兵马,将天下一抓,就万事大吉了的,乃是一个复杂无比的进程,涉及到方方面面。兵家事只是其中一个方面,除此之外,还要倡文教,促财货,镇族群,养民生,闻民愿,劝农桑,梳产业,计矿藏……凡此种种,更有前提,就是统领朝堂,治官吏而泽天下民!”
那金黄色的身影越发凝实。
泰山之巅,白莲化身精气神震颤;
太华洞天,心月之中光华闪烁。
长安城内,陈错的体内金光隐现。
他看着宇文邕,正色道:“我虽修自身,却亦知道,这王朝也好,家族也罢,哪怕是一村一户,想要兴旺,都涉及到方方面面,要梳理的清清楚楚,然后持之以运营,最后得天时地利,方有兴盛之机,这其中但有错乱,往往就要波及各处,最终衰而消亡。”
顿了顿,陈错直视宇文邕,问道:“王朝兴衰,这么复杂的事,只靠着一时神通,如何能持久?你逞一时之快,压上自己的阳寿与气运,行一统之事,想必还盼着诸多矛盾、隐患,都在你在位之时爆发,由你来解决,从此一劳永逸。却可曾想过,时过境迁,哪有万世不易的局面?强而吞之,在盛隆至极时撒手而去,留下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烂摊子?”
独孤信脸色陡变,低语道:“陈君,还请……”
“罢了,他说的不错。”宇文邕忽而长吐一口气,脸上的恼怒与不甘,似乎都随着这一口气而离体而去,他轻轻摇头,叹道:“这些道理,朕是懂的。”
他失笑道:“原本是懂的,为何突然就被蒙蔽了心智呢?”
“陛下……”独孤信面露悲戚。
“爱卿何悲?”宇文邕似是想起了什么,“其他人呢?”
独孤信一怔,张口难言。
“朕懂了。”宇文邕勉强挤出了一道笑容,“一时兴盛,只是表面华丽,终不可久,如此之势,其来也勃,其去也速……”
他又朝陈错看去,问道:“朕之后人,可还能得个安稳富贵?”
陈错直白说道:“阴司之助,你以血脉气运为抵押,便是事成,也要燃烬血脉底蕴,必是血脉断绝、王朝崩毁的局面。”
宇文邕默默点头,忽然道:“如此看来,朕确实应该败亡,朕意不成,朕意不展,天下百姓尚在,只可惜朕的血脉……”
忽的,他浑身一抖,瞳孔中倒映出一道若有若无的威严身影。
“宇文邕,你阳寿将尽,阴司既与你约定成事,此刻便要将你这性命魂魄,一并收回。”
“陈君!”
独孤信感到一股至寒气息袭来,宇文邕的身子逐渐僵硬,立刻朝陈错投以恳求目光:“还请陈君相救吾主!”
“求仁得仁,此是他咎由自取,既与阴司有了约定,不是弥留时说几句悔恨话,便能让人原谅的,更何况……”陈错意有所指,“与阴司约定之事,往往会南辕北辙,这事,你莫非不知道么?”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里闪过了一道缠绕紫气的威武身影。
独孤信长叹一声,随即催动灵光,朝宇文邕体内灌注!
“陛下!守住心念!臣……”
轰!
一股寒芒爆开,将独孤信整个人弹飞出去。
而后,一身轻盈裙装的少女,站在宇文邕跟前,轻笑道:“规矩终归是不好打破的,不然的话,旁人都要道幽冥说话如同放屁,好些事就难办了。好不容易被世人认可的秩序,一旦形同虚设,就得出乱子,这等事真乱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比什么列国纷争要严重多了。”
“庭衣?”
见着来人,陈错目光一凝,认出其人身份。
“陈小子,又见面了。”
来者正是庭衣,她与陈错招呼一声后,笑道:“这次,我可不是为你现身,而是给阴司小辈收拾乱局的,出来吧……”话落,她一招手,就有诸多低语在四周回荡,而后白发孟婆重新显化。
祂甫一定身,就冲庭衣拱手道:“多谢至尊相助。”
“行了,我不过是顺手为之,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吧,只是以后得记得,量力而行。”庭衣摆摆手,又对陈错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场合,我也不能在此处久留,省得殃及生灵。你既看破了吕氏的谋划,还顺便点醒了我,待今日过后,我再来寻你,咱们商量一下应对之法。”
说完,也不等陈错回应,身形倏的消散无踪。
陈错却是习以为常,也不追问,转而看向白发孟婆。
这孟婆被陈错看了这一眼,立刻警惕起来,道:“临汝县侯,吾此番来此,乃是履行天道,这周帝宇文邕……”
话未说完,宇文邕却笑道:“尔等鬼祟之辈,只会在背后行鬼魅阴谋,朕何等人物?性命岂能由你宰割?你也配!”
说罢,他抬手一抓,抓住了那近乎崩毁的中元结,而后身上血肉崩裂,鲜血逆流,灌注中元结!
近乎腐朽的中元结被鲜血浇灌,登时爆发出一股血浪,与之相连的一缕缕民愿念头,原本已经弱不可察,此刻却骤然燃烧,便化作一把利刃,贯穿了宇文邕的胸膛!
他浑身血焰升腾,看向陈错,却是狂笑起来:“你说的不错,朕实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朕之心愿!”
“陛下!”独孤信悲痛欲绝。
“不自量力!”孟婆却只是冷笑一声,一步迈出,便到了宇文邕的跟前,正要动手,却忽然脸色大变!
嗡!
一声鸣响。
中元结上的血色火焰骤然熄灭,宇文邕更是瞬间没了声息,宛如一尊石像。
一道灵光从他身上飞起,破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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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手抓住落下来的灵光,将之收入袖中,长发男子轻叹一声,旋即看向身前的枯瘦老者,道:“申公豹,你不在北边躲着,怎的来昆仑撒野?真当昆仑无人了?”
“当年的昆仑,是师尊的昆仑,如今的昆仑,却是广成子的昆仑,不可同日而语。”枯瘦老者嘿嘿一笑,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这次过来,也不算是违逆誓言,一来,我派出的几个小卒子陷落中原,与中原道门有关,于公于私,都要来问你一句,这二来嘛……”
他看着长发男子,压低了声音:“师兄欲得道,已到了关键时刻,可你的道,乃聚众之道,若无外敌,则难以凝聚众力,但据我所知,你的几手准备先后被人打乱,眼前这个最有机会为你所用的,也已败亡,就算还有后手,几日之内也难奏效。我思来想去,被你夺去的中原造化道分支,该是要派上用场了,这个时候,不正是你我师兄弟齐心协力之时?”
“你对吾之道,倒是有些了解,但……”长发男子闻言笑道:“你真是来相助的?”
“师兄你是知道我的,我来帮你,是为了自己。”枯瘦老者嘿嘿一笑,“世外是个什么情形,你我皆知。远的不说,就说那沙门,因根基浅薄,无天道加持,千方百计要建立地上佛国,以稳固自身传说,从而道统不绝。”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上面。
“祖龙终究不比颛顼,从第二次绝地天通驱逐诸仙至今,近乎八百年,离千年大劫,不过二百年。就算是有天道护持的三十六天,这会也该动念了,毕竟如今这世间,唯有修真一枝独秀,其他诸道渐被遗忘,他们如何能坐视不管?这般情形下,师兄你要再立新道……”
枯瘦老者摇了摇头。
“难!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