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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沫,阿沫……”耳畔有个声音在唤自己。
阿沫不肯再睁开眼,免得醒错了时辰,又进了什么分身世界。
发出声音那人见阿沫不动,又继续唤道:“阿沫姑娘,天后娘娘……”
阿沫被他叫得心烦,装睡装不下去,便闭着眼睛哼哼唧唧道:“现在什么时候?我是回到象车上了吗?”
那人似笑了笑,道:“早到地方了,小呆也吃饲料去了。”
“到地方了?到什么地方?”
“观池!”
阿沫腾地坐起来,睁眼一看,果然又是无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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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华呢!他在哪里?”阿沫急问。
无崖子无奈摇头,叨叨道:“见了夫子叫都不叫一声,只晓得问自家夫君。怎么说,我也替你们牵了红线的呢!”
阿沫不理他。观池她是熟悉的,见自己此刻是在山水间的某一间学宿中,起步便往竹林方向跑。
她先头还只是快步走,走了几步嫌慢,便跑起来。再接着连跑都嫌不够快,便用了法力,直接瞬移。
白墙,灰瓦,云庐。
满山紫竹,随微风轻轻摇曳,似一支巨大的竹箫,发出深沉乐声。
庭院中,清雅的一桌一椅,桌上青瓷杯盏,摊着半卷书册。
一切亦如当年。
阿沫急匆匆赶来,跑得额上津津生汗,可真到了云庐门口,却又停了下来,不敢挪动一步。
她的璟华,就在里面了。
只要再走几步,就能见到他了。
不知何时,她早已泪流满面,泪珠一颗颗滚落在干裂的唇上,咸涩无比。
屋内一声轻叹,轻咳几声后,熟悉的声音响起,“沫沫,进来吧。”
阿沫仍置若罔闻。
璟华似轻轻笑了笑,又道:“我并未沐浴,你放心进来。”
阿沫深吸口气,大声回道:“你早就是我的人,你沐浴我更要进来!”
她像是给自己打气,捏紧了拳头,雄赳赳气昂昂地掀了帘子进屋。
璟华半靠在床榻上,极是清瘦,但精神倒还好,见她进来,便一直微笑着。
“沫沫,坐这里。”他指了指自己床榻边。
阿沫咚咚咚走过去,重重地一坐,板着脸一声不响。
璟华笑笑,主动朝她伸了手过去。
那只手苍白修长,本极是好看,可惜如今瘦骨嶙峋,连这样空举着就已在颤颤地微抖,莫说提笔握剑,自是再也不能。
阿沫眼中发酸,忙深吸了口气,虎着脸道:“干什么?”
璟华倒是半点不在意,苍白唇角勾起个俊朗笑容道:“给你咬啊!你看上去心情不好。”
阿沫忍俊不禁,想笑却又鼻子一酸道:“半两肉都没有,好意思叫我来咬?”
璟华委屈地收回手去,却觉唇上一痛,已被阿沫狠狠咬出个牙印。
璟华苦笑,“沫沫这回可消气了么?”
阿沫偷袭成功,洋洋得意道:“这地方还略有咬头,你若再瘦下去,我下回便扒了你的衣服拣你身上咬!”
“不敢不敢。”
阿沫怒道:“不敢你头!又来跟我搞那些名堂!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是不是?你以为把我丢在那个分身的世界里,我就能傻不愣登地和那个璟华恩爱过一辈子是吧!你这个混账,你……你简直气死我了!”
她真的越说语气,跳起来将屋子里茶杯、瓷瓶全都乒铃乓啷扔在地上!还不解气,又将画缸中的字画全都倒出来,一把把撕得粉碎!
她回头怒目瞪着璟华,心里估摸着他现在应该一巴掌就能扇死,终于忍住没动手。
“我的镯子呢?”她仍是滚滚怒气。
璟华赶紧从枕头底下摸了镯子递给她。
阿沫立刻戴上,一颗心才好像定了下来,喘了几口粗气。“为什么要弄那个鬼名堂?”
她终于平静下来,注视着他如漆黑眸,“我已经不在意你能陪我多久,我只想好好地跟你走完最后的日子。你为何总是不懂呢?”
“我以为,你会喜欢。”
璟华默了默,遂轻声道,“这些事,说来容易,真的做起来,却是度日如年。我自问自己都做不到,你又如何能够?”
“所以你想做那么个完美的世界出来,让我和那个万事无缺的璟华过一辈子?”阿沫讽刺道。
“你和他过不了一辈子,那场梦能做多久便多久罢。”璟华苦笑道。
“梦醒之后呢?再出来面对你已经死了的事实吗?”她眼眸又红起来,朝他被上捶了一下,哽咽道:“混蛋,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她俯下身子,趴在他被上哭起来,眼泪立刻又湿透了薄被。
“怎么又哭了?沅姐姐说你眼睛不好,不能再哭的。”璟华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我宁可你咬我,骂我,也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不好!我偏要哭,在你前头,哭死算了!”她仍是不肯抬起头来,抱着被子呜呜道。
璟华突然笑了笑,“倘若我也不死了呢?你这么哭死岂不是不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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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沫摇头,继续抽噎道:“你又来哄我,我……我都快被你搞疯了。我不要听这些个,我现在起就好好抱着你,只等你死了,我还抱着你。”
她真的就脱了鞋,还仔细地把两人的鞋放整齐,然后爬上床来,挨他边上躺下,再伸出手臂,使劲抱着他。
“沫沫,松手。”他蹙眉道。
“不松。”她态度坚决。
璟华无奈道:“你……压到我伤口了。”
“什么伤口?”她有些惊讶。
“背上,贞鳞那里。”他狡黠地笑了笑,“前日刚做了移植的手术。”
阿沫怔了。
她一撩他的衫子,背后胤龙翼的刺青几乎已消失殆尽,但后背龙脊三寸三分处,果真贴着一块厚厚的纱布。
璟华道:“我这身子确实是诸多毛病,但最大的源头,还是因为没了那片贞鳞。后来连胤龙翼也毁了,灵力便日夜外泄。”
“这我晓得啊,可移植不是也没有用么?饮鸩止渴而已。”
“移植旁的鳞片,自然是没什么用的。但若是真的贞鳞呢?”
“真的贞鳞?”
阿沫心头狂喜,失声道:“谁肯把贞鳞给你?不是每条胤龙都独此一片么?”
璟华微笑不语。
阿沫急道:“你倒是快说啊,你急死我了!”
璟华露出一丝狡黠,轻咳两声道:“你先告诉我,你是如何破了那个分身幻境的?”
“你要挟我?”阿沫叫起来,“混蛋!果然是那个璟华比你单纯可爱的多!”
“单纯可爱是留给沫沫的,一个大男人要单纯可爱干什么?” 璟华明显不屑。
“好了好了,我告诉你。”
阿沫大喜过望,她此刻心情好得无与伦比,只觉山高水清看什么都顺眼。
就算璟华现在再怎么傲娇,再做了什么狗屁混账的事,她都不会生气。
她勾着他的脖子,不管眉毛眼睛一顿狠命乱亲,直亲得他满脸口水,这才喜滋滋道:
“我毕竟也当了这么久的兵部大帅了,这点脑子还是有的。你在最后的五百年里,一直亲自抚养贞儿,他与你感情极深,所以你将他带入那个幻境并无值得可疑。”
“那你为何要向他出手?”
“我故意的。”阿沫道,“我想你既然想把我留在那里,那做一般的事情自然是破除不了那个世界,比如我再使一招佛光普度啊,或者再砍一遍竹子,都不会有用。
你应该是设定了非常极端的,常理下绝无可能发生的事作为触发机关,只有当那样的事情发生,我才有可能离开。”
“聪明,果然是帅才。”璟华点头赞许,“所以你就想到了是我们两个互相残杀?”
“对啊。这不是绝无可能的事么?”
璟华叹道,“不错,可为什么你要迁怒于贞儿?”
“我并未迁怒他,也未怀疑他,我不过借此想引得你来杀我罢了。”
她白了他一眼,幽幽道,“我又怎么舍得杀你?”
璟华叹了一声,苦笑:“可我那个分身却下得了手,唉,他果真比我差远了……”
阿沫白他一眼,道:“那快说你的贞鳞是哪儿弄来的?”
璟华笑笑,“所以你莫对贞儿那么凶,人说好人有好报,我带大他五百年,这片贞鳞就是他给的。”
“贞儿的?”阿沫不可置信,瞪圆了眼睛道,“那他自己呢?他自己怎么办?”
璟华道:“你忘了他的血统么?他是我三弟的孩子,而我三弟是胤龙和炎龙的混血,贞儿和三弟一样,有没有贞鳞都没有妨碍。”
阿沫蹙眉道:“既如此,那为何琛华不给你他的贞鳞?害你多年受苦?”
“我三弟压根就没长过贞鳞,自然也无从给起。而贞儿刚出生时也没有,也是三年前才刚刚长起来的。
沅姐姐发现时,我已经离开了天庭。她找到我的时候,象车正好走在观池附近,她便急忙把我送到师兄这里,准备手术。”
阿沫刚准备点头,突然惊觉道:“三年?你说已经三年了?”
“是啊。贞儿还小,那片鳞也小,给他取了下来,并不能立刻给我用,师兄用灵力养了足足三年,前几日才刚动的手术。”璟华轻声道。
“原来已过了三年了。”阿沫喃喃道,摸着他消瘦的俊颜,又止不住眼泪汪汪,“你这三年想必过得不好,不然为何不让我陪着你?”
璟华笑道:“天天要死要活的,有什么好陪?还不如让你瞧瞧别的男人有多差劲,现在回来了,便晓得我有多好!”
阿沫哭笑不得,骂了声,“死鬼,连自己的醋也要吃!”
璟华握住她的小手,微笑道:“不错不错,几年不见,沫沫又多了个新骂法。这个我喜欢,有点老夫老妻的味道,还有些烟火气。”
屋外,突然响起咚咚脚步声。门帘儿一掀,一个肉墩墩的小鲜肉蹦蹦跳跳冲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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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阿沫正和衣躺在璟华边上,一看见贞儿,再厚的脸皮也涨红如猪肝,只恨不得立刻念个诀隐了身去。
“贞儿你别乱想,我……我正在给你二伯,呃……掸床……对,掸床。”
她一咕噜跳起来,跪在床榻上,假姿假眼地伸手在衾被上一顿乱拍,却被璟华按住了手。
“沫沫,动作慢点,不碍的。”
贞儿也小大人似的道:“是啊,二伯母就要生小弟弟了,是得慢点儿。”
阿沫正在穿鞋,乍闻此言,脸红得更要滴出水来,嘴角抽搐道:“谁……跟你说我要生小弟弟了?”
贞儿一指璟华,一本正经道:“二伯说的,说等你回来,他身子也好了,你就会生小弟弟陪我玩儿。”
门帘外又是一阵脚步声,阿沫红着脸道:“进来。”
玹华、妙沅、琛华、蒄瑶及无崖子等一长串人走了进来。
琛华抱起贞儿,揪了下他小鼻子道:“小鬼头,二伯母回来了,以后便不可随意闯二伯的房间,进屋得敲门,晓得么?”
阿沫抚着贞儿后背,心痛道:“贞儿,告诉二伯母,痛不痛?”
她记得以前自己替璟华剜鳞时,他痛得几乎昏去,贞儿小小年纪又如何承受得住?
贞儿咯咯笑道:“二伯母别挠了,好痒!哈哈!”
妙沅笑道:“阿沫你放心,贞儿有炎龙血脉,这片贞鳞于他本就可有可无,再说孩子小,痛感并不如成人明显。”
她又朝众人道,“好了,我们还是先走吧。吵吵闹闹的,璟华还需休息。”
玹华笑道:“对对,我出来时特意从泗水阁借了骰盅牌九,我们这许多人,出去开两局。让他们小两口休息。”
贞儿不依,赖在璟华床榻旁,死抱着他:“啊啊,我不要赌,我要二伯!”
阿沫一把把他揪下来,超琛华怀里一丢,笑嘻嘻道:“去去去,二伯母和二伯要生小弟弟了,你一边玩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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