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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桂扬又回到赵宅,严格来说,这里已经是胡宅,但他不打算更换匾额,倒不是想纪念什么,而是嫌麻烦。
他站在前后院中间,看着成群的工匠正热火朝天地修建房屋,看样子,今冬第一场雪降临之前,宅院就能恢复原样。
有东西从后面扑过来,胡桂扬也不回头,伸手挠狗头,问道:“是你找来的这些工匠?”
“除了埋汰人,你还有别的本事吗?”花大娘子从后面走来。
胡桂扬急忙转身,拱手笑道:“不敢。请这些工匠要花不少钱吧?”
花大娘子皱眉不语,旁边的花小哥道:“三六舅,别装了,这些人不是你请来的吗?今天上午刚到。”
胡桂扬明白过来,向人群中间遥望,果然看见原神木教的长老白笙,他换上木匠的衣服,不好辨认。
“真是我请来的,我去打声招呼。”胡桂扬走出两步,转身看向花家母子和大饼,“我失踪好几天,你们一点都不着急?”
“有什么可着急的?三六舅肯定没事,这不你就回来了?”花小哥笑道。
花大娘子冷淡地说:“我只着急一件事,说好的遗嘱你还没立呢。”
“遗嘱?三六舅要将这所宅子留给谁?”花小哥立刻来了兴致。
“留给大黄。”
“它是条狗!”
“还有孙二叔。”
“那是个老家伙……”
花大娘子在儿子头上拍了一下,“反正没你的事。”
“合着咱们花家就是白忙。”花小哥低声道。
胡桂扬已经走到众工匠中间,远远地向白笙拱手道:“白大哥说来就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白笙迎过来,与胡桂扬走到一边说话,“先别叫‘白大哥’,实话实说,我不太支持你入教。”
“明白,其实我也不愿意,可是神意难违,没办法啊。”胡桂扬笑道,“神意难违”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多少带些嘲讽意味。
白笙轻哼一声,“但规矩就是规矩,发过的誓谁也不能反悔。你是真心要将神玉夺回来吧?”
“当然,我当教主至少有一个好处,咱们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夺回’神玉了。”
白笙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好处,“我们来这里,一是盖房子,二是方便联络。咱们不说是好了,你回南司,打听官府那边的进展,怎么到这儿来了?”
“等南司来找我。”胡桂扬眨下眼睛,“南司若是来个小官儿,说明陈逊和神玉都已落网,咱们还是放弃吧,我交回教主之位,从此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南司若来大官儿,甚至东厂也派人来,则说明神玉还没有找到,那咱们还有机会。”
白笙佩服“教主”的聪明与镇定,却不喜欢他的轻浮,“有事你就来找我,盖房期间我会住在这里,我有事也会找你。”
“我住在前院,不一定哪个房间,你喊我的名字就行。”
胡桂扬回到花家母子面前,笑道:“几年前认识的朋友,听说我要翻新宅院,二话不说就来帮忙。”
“真够义气,这样的朋友值得交。三六舅,给我引荐一下吧。”花小哥十分羡慕。
花大娘子推开儿子,“有便宜可占的朋友就值得交?你存着这样的想法,谁愿意跟你结交?”花大娘子打量胡桂扬,“我还以为你没有正经朋友呢,这样我就放心多了。我给你找来两名仆人,以后你再有事情回不来,起码有人收拾房屋、喂养大黄。唉,为什么让它最先遇到你呢?”
“他们不在乎这里是凶宅吗?”
“在乎,所以要了三倍工钱,随时可能走人,咱们都不能拦。”
“估计也拦不住。”
两名仆人都是四十多岁,人很老实,急需用钱,才同意来赵宅做佣,看到后院工匠众多,他们稍稍放心,被花大娘子叫出来拜见新主人,见主人也好说话,心里又踏实一些,各去忙碌。
赵宅大门紧闭,小门常开,有人进来,站在门口等候。
花小哥第一个发现来客,小声问母亲:“这个要叫舅舅吗?”
花大娘子瞥了一眼,“不用。咱们回家去吧。”
石桂大是锦衣百户,花小哥很想结交,母亲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他却拱手致意。
石桂大还礼,没说什么,走到胡桂扬面前,“没想到你会买下这里。”
“我也没想到,是花大娘子替我做主,我到现在连房契还没看到呢。”
石桂大扭头看了一眼,花家母子已无踪影,“你就让她做主?”
“懒惯了,有人做主,我心里只有感激,没有别的想法。”
石桂大笑了笑,两人还有兄弟之情的时候,他就不太理解三六哥的想法,分道扬镳之后,更是猜不透。
“去我家吃饭吧。”
几年不见的石桂大竟然亲自来请客,胡桂扬很是意外,“不是我不想去,可我要等人。”
“你等的人在我家里。”
胡桂扬醒悟,笑道:“那一定要去。你还在西厂任职吗?”
“调回卫里,目前赋闲无事。”
“难得你也有空闲。”
两人一块出宅,都想找个话题,话到嘴边又都咽回去,最后发现还是保持沉默最为合适。
“上司”们全来了,东厂厂公尚铭、南司镇抚梁秀、西厂百户韦瑛,还有一个李孜省。
李、尚两人居中,梁、韦侍立,石桂大一进自家厅里,立刻前趋跪拜,获准之后起身让到一边。
胡桂扬只是拱手,笑道:“这么多位大人都来啦,屋子变小许多。”
大家早已习惯他的骄狂,谁也没有挑礼,只有梁秀眼含怨毒,很快挪开目光。
尚铭最先开口,“胡桂扬,左预已经招供,事情到这一步,出人意料,更令人遗憾。左预是我东厂的老人,一向沉稳,没想到……唉。”
“左预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他杀死西厂校尉、勾结灵济宫道士,唯独没向东厂旧日同僚求助,足见厂公驭下有方,左预不敢过界。”
尚铭虽然对胡桂扬没什么好印象,听到这几句话却是大悦,正要开口笑纳,身边的梁秀却抢先道:“左预声称神玉还在你手中,可是你将他骗过……”
胡桂扬笑道:“我还没说完呢,左预在东厂沉稳有余,为什么调到南司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此事值得深思。”
“你什么意思?还想再诬陷我吗?”梁秀大怒,不由自主上前一步。
尚铭也是大怒,却是针对梁秀,“你的事情这么重要,非要现在说吗?不是已经还你清白了吗?还要怎样?”
梁秀对尚铭比对皇帝还要敬畏,脸色骤变,马上后退,“侄儿……下官知罪,下官知罪。”
尚铭稍稍缓和语气,“这么多人过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要向你问个明白。”
“我的确骗过左预,但是神玉真不在我手上。陈逊抓到了?”
没人回道。
胡桂扬继续道:“我没去过码头,也没人向我通报消息,但我敢肯定,杀死江耘的人肯定是陈逊。”
尚铭轻轻叹了一声,“原本我们都不相信,但是审问过船上的所有人之后,不能不信,的确是陈逊杀人。”
“空手?”
尚铭又点点头。
李孜省插口道:“你怎么知道是空手?”
“呵呵,明摆着的道理,神玉只能增强力量,不可能教会技巧,陈逊现在力大无比,论招式应该还是一点不会。”
李孜省没再追问。
尚铭道:“我们想确认一件事,陈逊的力量不是神力吧?”
“先告诉我,陈逊往哪去了?”
尚铭等人都不回答,胡桂扬笑道:“他若往东、往北、往西逃亡,那就是得到神力,以藏身为第一要务。他若往南,则可能是要寻找吸取神力的法门。”
尚铭点点头,“有道理。我们查到,陈逊杀人之后改走陆路,极可能是要南下寻找何三尘。这是个大麻烦,他只是接触神玉,就已获得远超常人的力量,若是得到神力,那还了得?”
“他力量再强,也是凡人,多派人手,必然能将他抓捕。”
李孜省又一次插口,“我们不担心陈逊,最多三天,他肯定落网,我们担心的是那个何三尘,神玉若是落入她手,将是天下之大不幸。”
“没这么夸张吧?”
尚铭正色道:“胡桂扬,夸不夸张暂放一边,你要随队去往江南,务必阻止何三尘得到神玉。外边传言很多,但是李仙长与我还是决定相信你,在陛下面前做了担保,完成任务,首功归你,若是出纰漏,罪也在你。”
“厂公真是疼我,给我这么好的活儿。”胡桂扬笑道,心里清楚得很,派他前往江南,其实就是当人质,用来威胁何三姐儿,“江南地方大了,去哪?”
“你不用管,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出发。”
“厂公下令,我没什么说的。就这些?”
尚铭点头。
胡桂扬拱手道:“告辞,我回家收拾一下,新床还没睡过呢。”
胡桂扬离去,厅里几个人互相看看,李孜省道:“这个小子肯定会坏事。”
尚铭道:“没办法,如果能够顺利追回神玉,自然最好,如果不肯,他或许有用,总之看得紧些就是了。”
石桂大上前,“下官必定寸步不离。”
别人都没说什么,只有韦瑛笑道:“这可不容易,我曾盯过他,也是寸步不离,结果他还是让我大吃一惊。”
“请韦百户放心,他的招数我都了解。”石桂大淡淡地说。
胡桂扬步行回家,喃喃道:“还说请我吃饭,连杯茶都没喝上。”
天已经黑了,工匠们休息,离家近的回家,远一些的就住在宅子里。
胡桂扬找到白笙,将得到的消息说了一遍。
“我们会派人暗中跟随你,若有机会……”
胡桂扬摇头,笑道:“跟厂卫争抢神玉,无异于以卵击石。神玉如果还在陈逊手中,五行教就此放弃吧,以免召来杀身之祸。”
“神玉肯定在他身上啊,谁会舍得放在别处?”
“什么事情都有如果,对陈逊来说,前有何三尘,后有锦衣卫,步步艰难,如果我是他,就将神玉藏起来,与何三尘谈好条件再来拿取。”
白笙深以为然,“会藏在哪?”
“你们找,就当是押注吧,找不到,没损失,也不得罪朝廷,找到了,一定要保密。”胡桂扬又眨下眼睛。
白笙这回不再觉得“教主”轻浮,心中生出几分敬佩,拱手道:“我觉得赢面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