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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朝和陆景前世的唐宋差不多,对于边境的少数民族混居之地,采用的是羁縻政策。
所谓羁者,马络头也,而縻,则是牛蚓。
说通俗一点,就是一边采用政治军事威压,一边又许以财富与物质利益,刚柔并济,以期能使得四境之内的蛮夷都能如牛马受羁縻。
那些实行羁縻政策的州,朝廷会从当地的土番中选出一个有实力且德高望重的人来做酋长,谓之土酋,使自镇抚。
这么做中央对于地方的控制力当然不如直接委任官吏来的要强。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一般实行羁縻的州,当地的情况都很复杂,土番众多,且有着各自的传统和信仰,桀骜难驯。
空降知州过去,很难应付这种棘手的环境,政令怕是都没法出城。
一件很简单的事情,需要茫茫多基层官吏一起推动,还不一定能做成,统制成本太高,并不划算。
所以干脆就把这活儿给分包了出去。
中央承认土酋对于当地的治理权,而土酋也向官家宣誓效忠,并且定期朝贡,双方皆大欢喜。
当然,为了制衡这些土酋的权力,避免他们无法无天,无限之膨胀,朝廷也会派遣一部分官吏到其领地上任,美其名曰协助治理,但其实更多的是起到监督的作用。
而除了文官外,朝廷还在各州设置了军镇。
和三年一易的文官不同,这些军镇基本上就是永镇地方,在那里扎根了,形成了所谓的西北将门,发展到现在,兵多将广,门下更是人才济济。
其中当今官家最宠爱的妃子,宁婕妤便是西北将门出身。
和任命土酋一样,设立军镇当然也是无奈之举。
官家也知道这些兵头子们手握重兵,又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用心经营个几代后,很容易羽翼丰满,尾大不掉。
但这同样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想用边军制衡那些土番,就不可能不给他们一定的自主权,让他们在那里生根发芽。
实际上,梁州的陈人能有现在的数量,和土番基本齐平,就是这些将门上百年来辛苦耕耘的结果。
总之,西北三州基本上就是个三足鼎立的局面。
土酋,军镇将门,再加上朝廷委派的官吏,三方既有合作,也有冲突,共同治理这片土地。
当然这是陈朝还强盛时的事情了,自从三州的土酋先后称王后,这份平衡就被打破了。
三者中最惨的是没有兵权的那些朝廷文官。
他们中的一部分被当地的土番给杀害,还有些稍好一点,只是被驱逐,他们找到那些将门,但是在那里他们也不是很受待见,虽然好酒好菜的伺候着,但凡是涉及到战事甚至地方上的政务,他们就被排除在外了。
陆景现在要去的地方就是一位姓罗的长史的住处。
若不是黄监院亲口所说,陆景也不会相信,位于梁州的这处秘境居然就在这座县城里。
在他的想象中,秘境这种神秘的地方,自然也应该在人迹罕至之处,比如东海深处那处秘境,就很符合秘境的典型位置。
还有书院北面那座秘境亦是如此,陆景到现在也不清楚书院到底位于什么地方。
但是梁州这座秘境的所在就让人有些大跌眼镜了。
因为它居然位于闹市之中。
在罗长史逃来梁县之前,这里原本是一位小酋长的府邸,后者在这里偷藏了一百精壮好手,想等城外的番人军队打来的时候里应外合,趁机搞事。
结果没曾想提前走漏了风声,在数月前就被就地正法了。
于是他的府邸就便宜了携家眷逃难来的罗长史。
不过虽然白得了一座豪宅,罗长史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整日在书房长吁短叹。
梁成的守将乐少白,只在他入城的时候去迎接过他一次,然后跟他打听了一些石州土酋的事情,接着一直到现在,都没再找过他。
前些日子梁城被围,一众人在城上城下杀的你来我往,也没人想起宅子里的罗长史,于是罗长史也明白自己这是彻底被人给遗忘了。
他对这处境自然很是不满,还写了封奏章想送到朝廷那里诉苦。但是送信的人出了门就把他那秘奏给送到了乐少白那里,被后者给当柴火烧了。
也得亏罗长史在那奏章里只是抱怨,并没说太多西北将门的坏话,全篇下来最重的一个词也只是傲慢无礼。
不然他现在能不能还在这宅子里叹气怕是都不好说了。
陆景绕轻松过了守门的两个士卒,翻墙潜入院内。
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了正闲的抠脚的罗长史,又走了几步,却是忽然一转身窜上了一棵白蜡树。
接着就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子捧着一碗姜茶向这边走了过来。
陆景一开始还以为她是侍女,但是等她敲门,走进书房,将姜茶放在罗长史面前的时候喊得却是爹爹。
陆景这才反应过来这少女是罗长史的独女罗莺莺。
“叛军几日前就已经退去了,爹爹为何依旧愁眉不展。”
“哼,我承认姓乐的守城有一手,但是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石州的问题其实不大,童土酋虽然生的威猛,但是骨子里却是个胆小怕事之人,这次之所以跟着一起起兵,一是架不住手下人不断撺掇,二来他自己也想捞点好处。
“好处捞够了,他自然也就想收手了,梁州的马土酋心思也差不多,不过他的胆子大一些,胃口也更大,朝廷若是想在西北三州速速平乱,不妨也先答应下来他的那些要求,日后再来和他算账就好。
“唯独顺州那边的孟土酋,此人野心极大,不只想要割据一方,还觊觎我中原沃土,得赶紧解决掉,这三人虽然是一起起兵,但是论军队数量,各人谋略,另外两个都不是孟土酋的对手,我担心再拖下去另外两家会被孟土酋给吞掉。”
“爹爹在童土酋手下做了这么久的长史,对于三位土酋都很了解,可有将这番分析告诉乐将军。”
“我说了,但是姓乐的不听。”
“为什么?”少女不解。
“还能是为什么,”罗长史冷笑,“姓乐的也在观望局势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