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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直到自己被甩到地上为止,张庆国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现在的老头都这么彪悍吗?能直接动手,就绝不和你多哔哔一句?”张庆国脑中如此想道。
隐约之间,他觉得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
他好像从那个老人身上看到了自己前世的嘴脸!
脑中跳出这么个念头,张庆国竟是忘记了上去以牙还牙,呆愣地躺在地上。
一阵呛人的尾气飘过,公交车扬长而去,张庆国这才从发烫的地面爬起,冲着公交车吼道:“一条老狗,滚你丫的!”
回到候车亭,张庆国甚是羞愤地对着好心上来询问的路人瞪眼道:“看什么看!”
好心被当做驴肝肺的路人无奈,唯有远远避开张庆国,在背后指指点点,悉悉索索地议论不已。
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张庆国的嗓子都快冒出青烟,下一班的公交车这才抵达站点。
“十五分钟的间隔时间,生生墨迹了半小时,活该被举报!”骂骂咧咧了几句,张庆国充分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待公交车停稳便冲了上去。
车门敞开,张庆国趾高气扬地第一个上了车,并迅速地占据了车内一个空余的爱心专座。
“都往后走一些,注意老人和小孩。”被张庆国莫名鄙夷了一番的司机趁着靠站空隙扒了口已经发凉的盒饭,对着上车的乘客喊道。
上车的乘客有些多,车内的空间登时显得拥挤起来。
一位搀扶着孕妇的男人扫视了圈,随即目光落在了张庆国身上,他有些为难地上前询问道:“小弟弟,这个位置可以让给阿姨坐吗?”
张庆国冷笑一声,没好气道:“不让!图舒服就去打车啊,坐什么公交!”
男人脸上的神色有些不悦,正欲说些什么时,他身边的孕妇赶紧拉住了他,并对张庆国歉意地说道:“同学,你坐着就是,我们也就乘几个站而已,站着就行了。”
说完,孕妇便是拉着丈夫朝着车后方稍微宽敞的位置走去。
瞅了眼双手环抱在腹前的孕妇,还有用身躯挡在其背后的丈夫,张庆国倏地觉有些心烦。
撇了撇嘴,张庆国将头靠在车窗上,眯着眼睛打起盹来。
距离商城有十几个站点,一时半会也到不了,正好在太阳下晒了那么长时间,张庆国多少有些发困。
“喂!”蓦地,一道洪亮的声音在张庆国耳边响起。
与此同时,张庆国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酣睡中惊醒的张庆国很是烦躁,下意识地冲着那人吼道:“叫个锤子!”
出现在张庆国眼前的,是一个光着膀子,肩上搭着件白色背心的干瘦老人。
“小伙子说话别挺冲啊!”老人黑着脸,对着张庆国脚边吐了口痰道。
差点被吐到鞋子的张庆国登时火了,当下怼了回去道:“老不死,年纪一大把就稍微悠着点,不然没准突然就嗝屁了!”
老人气得直哆嗦,良久,这才指着张庆国屁股底下的座位道:“起来,这个座位是给老人坐的!”
虽说老人的态度略显蛮横,行为也有些许粗鄙,不过相较之下张庆国的言行更让车内的乘客感到厌恶。
兼之爱心专座本就是谦让老弱病残的,乘客们当即帮着劝说起来。
“老子就不让,你能咋滴!”张庆国双手抱胸道。
上辈子仗着自己的年龄,张庆国可没少威逼年轻人让座,如今相同的事情落在他头上,他的内心不仅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还有些想笑。
见张庆国如此态度,乘客们除了不满地吐槽几句也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让座是美德,别人硬是不让,这也没犯法不是?
再说了,这老人说话底气十足,身子骨看得也挺硬朗的,即便不坐爱心专座应该也没什么。
“真不让?”老人恶狠狠地盯着张庆国问道,语气有些生硬。
张庆国摆了摆手,咧嘴笑着说道:“让座?做梦去吧!”
老人黝黑的脸愈发难看,身躯更是气得颤抖不已。
良久,老人深吸一口气,双手搭在了横杠之上。
看到这,张庆国心里不禁偷笑道:“哼,色厉内荏的老狗,除了会叫唤两声,有什么用?”
下一秒,车内所有人皆是惊呆了。
只见双手搭在横杠上的老人猛地纵身而起,一记飞踹重重地揣在了张庆国脑袋上。
玻璃破碎声响起,只见张庆国的脑袋砸碎了旁边的车窗,紧接着整个人滑落在地。
“居,居然还有这种操作!”脑中闪过这么个念头,张庆国失去了意识。
乘客们大声尖叫,司机赶紧踩下刹车。
鲜血从张庆国血肉模糊的脑袋上不住淌出,很快便在他身下形成了一滩血泊。
……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庆国恢复了意识。
但是,也仅仅是恢复了意识而已。
熟悉的房间内,张庆国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眼神呆滞,一动不动。
公交车上的闹剧中,张庆国遭受了严重的脑震荡,外加脑出血过多,送到医院抢救后,虽然捡回一条命,但不幸地成为了植物人。
明明自己能看到、听到周边的事物,可是却不能开口,不能动弹,甚至连眨一下眼睛都不行。
“没想到,居然会落得如此下场!”张庆国不禁悲从中来。
想到自己就这样,像是被关在与世隔绝的房间里,煎熬上几十年后郁郁而终,张庆国顿时有些惶恐。
只是数天,张庆国便恨不得自己立马死去,那种滋味简直令人发狂。
“该死的命运!该死的世道!该死的……”张庆国不住地咒骂着。
咒骂过后,剩余的大概就只有空虚。
日子一天接着一天,一年又是一年。
张庆国不再谩骂,也不再悲叹,他已经对这个灰白的世界麻木了。
某天,张庆国坐在轮椅上,已经会说话的弟弟磕磕绊绊地走到他的脚边,对着母亲问道:“妈妈,哥哥为什么不理我们呀?”
听到那奶声奶气的声音,张庆国有些恍惚起来。
在他出事的时候,犹未诞生的弟弟现在居然已经长这么大了吗?
只见母亲温柔地看向张庆国,微颤的声音却透着一股坚定道:“你哥哥他只是有些不高兴,所以才不理我们!如果宝宝能够让哥哥开心,他肯定会理你的!”
弟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摇着张庆国的腿,用极为稚嫩的语气撒娇道:“哥哥,宝宝给你讲个笑话,你别不高兴了好不好?宝宝想和哥哥一起玩!”
软糯天真的话语传入张庆国耳中,灰白的世界似乎泛起了一丝涟漪。
一直被他所忽视的一幕幕,犹如焕发出鲜活的色彩,逐一从张庆国眼前略过。
住院时,父亲红着眼睛,抱着痛哭的母亲不住安慰。
等到母亲情绪稳定下来后,父亲独自一人蹲在角落一支接着一支地猛抽着烟。
推着轮椅回到家,母亲耐心地收拾房间,并在自己耳边说了无数声的“对不起”。
母亲端着米粥喂自己时,父亲关切却又自责的眼神。
弟弟呱呱坠地后,父亲咬牙工作,每天累得直不起腰。
母亲一边照顾弟弟,一边还要照看自己,疲倦之余笑着调侃自己和弟弟简直一样大。
每年生日时,父母都会买上蛋糕,准备自己喜欢的菜肴,含着泪为自己唱上一首生日歌。
……
如果能流泪的话,那么此刻张庆国的眼泪应该会不住地流淌而出,他多么希望一切能够重来。
“我错了,真的错了!”张庆国心里不住地喊道。
陡然,一道佛光从天而降,落在张庆国身上。
“阿弥陀佛,恭喜施主大彻大悟!”温和的声音,宛若朵朵莲花绽开,宁静祥和。
张庆国的眼中,一位身穿杏黄色僧衣的僧人,悄然出现在面前。
看着僧人那悲天悯人的神情,张庆国顿时福由心生,似是想到了什么。
“三千世界,皆如雾花梦影!人生苦海,唯有彼岸极乐!”僧人长声说道。
张庆国看了眼脚边黏人的弟弟,看了眼对面神情温柔的母亲,末了又看了眼过去自己极为不喜的破旧房间。
许久,张庆国轻叹出声道:“是啊,一切皆如雾花梦影!趁着美梦还未变成噩梦,是该时候醒了!”
下一秒,张庆国再度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