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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奴得说娘娘两句了。”冯保却不同意道:“自古就有太后辅政的惯例,皇上才十岁,您这个做母亲的不帮他拿主意,就不怕有人欺负皇上年幼?”
“钧儿年纪虽然小,但坐在皇帝位子上,还有谁敢不听他的?”李贵妃却不以为然道:“先帝在世时,曾说过这样的话,要想把皇帝当得轻松,只要用好两个人就行了。”
“哪两个人?”冯保明知故问道。
“一个是掌印太监,一个是内阁首辅。这两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互相配合,互相监督,保准谁也欺负不了皇上。”李贵妃瞥他一眼道:“宫里有你当家,哀家有什么不放心;至于宫外,高老先生是先帝最敬重的恩师,自然也会悉心辅佐皇上……”
“娘娘这话不假,只是人是会变的。皇上在世时,国有长君,高拱那帮外臣自然不敢怎么样。现在情形不一样了,皇上尚在冲龄,人家又有托孤大臣的名头,名正言顺的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冯保一脸严肃地煽风点火。
“这些话,以后不要luàn讲。”李贵妃微微蹙眉道:“高老先生是什么人,哀家在裕邸时就知道,那是位极方正、极忠心的老先生。”对于高拱和冯保的矛盾,她也有所耳闻。
“娘娘菩萨心肠,眼里全是好人。”冯保心里暗暗吃惊,想不到没了死亡威胁的李贵妃,变得如此有主见。好在他是有备而来,不紧不慢的打出炮弹道:“老奴说人是会变的,并不是污蔑他。裕邸时的高老先生,老奴也是认识的,和现在的高宰相,高天官,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怎么不是一个人?”李贵妃有些不悦道。
“老奴就说一件事,先帝病危的那天,高拱在干什么?”冯保一脸恨恨道:“他在庆祝寿辰。亏他还下命令天下官员,先帝病重期间,禁止宴饮婚嫁,回过头来,自个儿却大肆庆生,放爆仗、唱大戏,流水席开了一百桌。”
“一百桌?”让冯保这一提,李贵妃也隐约想起,是有这么回事儿。
“在京的官员全去了,少了能摆开么?”冯保说着,不禁暗暗佩服张居正草蛇灰线的本事,竟然早早就给高拱挖好了坑。
“……”李贵妃沉默了,她是个心思很灵活的nv人,马上想到这意味着什么……下令官员不许宴饮,自己却大摆筵席,这种专mén律人,毫不律己之人,谈何方正?而且是在先帝病重期间,他这个先帝最亲近的大臣,却忙着自个做寿,又谈何忠诚呢?
再往深远里想,在京上千名官员,明知道是先帝病重期间,却全都去给高拱贺寿,这说明什么?他们怕高拱甚过先帝!现在皇帝才十岁,恐怕官员们更要只知道有高拱,不知道有皇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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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李贵妃垂首不语,冯保心里暗暗得意。服shi这位娘娘十多年,他早就把她的脾气心思mo得清清楚楚了。要说李贵妃,本身既聪明,又有主见,本该是个不让须眉的nv豪杰。但她出身卑微,总有一种自卑感和不自信,所处的地位越高,就越担心万一会失去,所以对外界的威胁,总会反应过度。
否则,她也不会在成为太子之母、当上贵妃后,还对宫里的嫔妃严防死守,唯恐她们也生出皇子来……其实就算生出一百个,也不可能威胁到太子的地位。朱翊钧的太子地位,可是从生下来就注定,经过大典册封,昭告天下的。只要不是犯上作luàn,就算皇帝想废他也不可能,因为百官不会答应,也没法向天下人jiāo代。~~~~
可是李贵妃却总觉着威胁只要存在,就有成为现实的危险。这种骨子里的不自信,让她成为了后宫的计划生育先进个人,在她的不懈努力下,皇帝空负小蜜蜂之名,却始终没有对别的huā朵授粉成功过。
后来的奴儿huāhuā事件,更是把这位娘娘的过jixing格显lu无疑,你说你一个西宫娘娘,太子之母,跟一个无根无势的番邦nv子教什么劲儿?不是受迫囘害妄想狂又是啥。
冯保抓囘住她的这种xing格,也就找到了利用她的法mén,又把高拱昨日对那传旨太监所说的话,添油加醋演绎了一番,讲给李贵妃听道:“不管怎样,那都是以皇上的名义发布的,高拱竟敢公然质疑,到底有没有把皇上放在眼里?”
李贵妃听罢,虽然没自食其言,但脸上的yin云却很重了,显然对高拱失望了。
冯保这才拿出那两道奏疏,道:“娘娘您看,这就是他在皇上登基后,所上的两道奏疏。”
李贵妃拿起一本,看完;再拿第二本,看了之后,脸sè却好了很多,反而目光有些怪异的瞥一眼冯保道:“这两道奏疏,虽然有一道,有些针对你冯公公,但所陈之事,却也无懈可击。我看了倒觉得,他没有辜负先帝的嘱托,所作所为,具见忠诚,倒有些顾命大臣的样子。”
冯保听了,心便往下沉,暗暗叫道,高胡子果然高招!亏着先去问了问张先生,不然我要是拿着折子,这么莽莽撞撞的来了,非得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不成。
确实,高拱的《陈五事疏》,虽然旨在限制司礼监的权利,但处处都站在皇帝的立场上,所言之事,对皇帝练习政体、早日成为称职的君王大有裨益。李贵妃自然不会像冯保那样反感。至于第二本的上尊号、买首饰,都是的纯粹讨好之举,李贵妃自然心huā怒放。
很显然,高拱的心血没有白费,李贵妃刚刚升起的那点猜忌,转眼变为欣赏,这却是冯保最不愿见到的局面。他偷看一眼李贵妃那张极有主见的俏囘脸,心里一阵阵的后怕,暗道亏着有张先生支招,否则任凭贵妃娘娘对高拱建立信任,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当机立断,将这种可能掐死在萌芽,便硬着头皮出声道:“娘娘明鉴,本来老奴也以为,这高胡子是转了xing了,但老奴总觉着哪里不对,只是才疏学浅,悟不透这里面的蹊跷。阅读o透了李贵妃意yu出头的心理,他借冯保之口提议,陈皇后与李贵妃不仅可以同升太后,而且都可加徽号,道:“既同为太后,多二字何妨?”他还体贴的为李贵妃想好了徽号,曰‘慈圣’。
这当然是违背祖制的,但他料定李贵妃不可能推辞。
果然,李贵妃感到,张居正和冯保,才是真心为她考虑的人……也许在后人看来,这两个字也许一钱不值。有了这两个字,李太后才能在地位上与陈太后平起平坐,再不必像过去那样,每日向皇后请安了。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这两个字,自己就永远不是正牌太后,还是无法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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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保一番话,便让高拱的杀手锏砸了自己的脚。在李贵妃眼里,高拱便成了欺负fu道人家见识有限,想要让自己永远位居陈太后之下的yin谋家。
“还有那头面首饰,据老奴所知,先帝是赏过,但世宗皇帝,和武宗皇帝都没赏。”冯保趁热打铁道:“为什么?因为皇上还没成亲,哪里来的后妃?说赏赐给先帝的遗孀倒也占理,可天下人谁不知道,皇上才十岁,能懂这些么?还不以为是您在撺掇?而且户部总是扎紧了钱袋子,唯恐被大内huā去一个铜板,这次怎么这么慷慨?天下人不会以为,是户部主动给的,而会认为您是在借机敛财……说白了,高拱这是在败坏您的名声,以削弱您对朝廷的影响。”
“至于那《陈五事疏》,就是更加昭然若揭了,他要皇上按时上朝,设案揽章,事必面陈,看似是处处为了皇上练习政体考虑。可是皇上年纪还小,这些事情怎么能处理得来?还不是得听他的?”冯保一口气,打出所有弹囘yào道:“至于‘批红必经票拟”‘奏章不得留’两条,何止是针对司礼监的,分明是要让皇上事事都按照内阁的旨意来,说白了,就是按照他高胡子的意思来。还不许皇上反对……”
“别说了!”李贵妃终于忍不住,利喝一声。她得心里头如填满了柴草一般烦躁。如果真的如同冯保所说,那么高拱就是死不改悔,以‘顾命大臣’自居,专囘权干政,威福自重。但这样下去,对他高拱又有何好处呢?
想到这里,她面无表情的望着冯保道:“张先生的分析,句句都有道理。但是高拱久居内阁,应该知道其的利害,把我们孤儿寡母bi急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顿一下,她给出了自己的看法道:“究竟是不是存心而为,难讲。”
“……”冯保有些傻眼了,他想不到这个nv人今儿个竟如此固执,自个嘴皮磨破,她却还是不肯入彀。
其实原因很简单,李娘娘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为生存惶惶不安的皇贵妃,现在她是皇帝的母亲,即将成为太后,自然要为自己的儿子,为大明江山考虑……当初先帝拉着高拱的手,托付国事的那一幕,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所以在她心里,高拱就是首辅,是首席托孤大臣,怎么可以轻易换掉呢?
“那,那高拱那边,该如何回复呢?”好在冯保也算是久经沙场,很快恢复镇定,把难题抛给李贵妃道:“他那边还等着答复呢。”
“这样回答。”李贵妃想了想,提起笔来,在薛涛笺上写了个字,道:“希望他能适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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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高拱上疏后,便不断派人去司礼监催促,让他们把奏章送到内阁票拟。这一催促,效率还真不赖。当天上午,传旨太监便送来了一个御批,只有短短个字:‘知道了,遵祖制’!奏稿却被留不发了。
看着这个字的回复,高拱有些傻眼,遵祖制?大明二百年多年,祖囘宗多,祖制自然也多了去了,怎么遵守?遵守哪个?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么?
但很快,他便明白过来,这一定是冯保在捣鬼,想让此事不了了之!
冯公公,你想得也太简单了吧?这可是由当朝首辅亲笔所上,万历朝的开mén第一疏,就这样被留不发,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么?
果然,消息一传开,京城部院大臣以及各路言官,都表示出强烈的不满,认为冯保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最生气的还是高拱本人,如果他jing心策划的第一步棋,就打了个哑炮,往后的步骤还怎么进行?他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当天便奋笔疾书,又写了一道奏疏,内容差不多,只是多了几句道:
‘皇上登极之日,正是外人心观望之际,臣等第一条奏即未发囘票,即未méng明白允行,恐失人心之望。于是臣等不敢将本送科,仍用封上再进。伏望皇上鉴察,发下臣等拟票,臣等如有差错,自有公论。祖囘宗法度,其孰能容。臣等无任,仰望之至。’
简单来说,就是此乃你登基后的第一道奏疏,就留不发,实在说不过去。所以我们再上一次,你赶紧发回内阁票拟,大家都看着你呢!
为了加强这一本的威力,高拱决定来一个内阁联合署名……上一次只有他和张四维的,这次把不在阁的三个也拉上,正好试试沈默和高仪的态度,离间一下张居正和冯保的关系。
奏本先送到高仪府上,高仪签了。然后再送到张居正囘府上,张居正也签了……不签能行么?和太监勾结的事情,岂不马上昭之于天下?不过高拱也把他和冯保的关系,看得太脆弱了。就算是狼狈为jiān,也不可能被这种不入流的离间计破坏。
顺利搜集到在京二位的签名后,负责此事的高拱mén生程,便飞马赶往昌平,终于在过午时分,见到了在地下寝宫视察的沈阁老。
“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儿?”沈默看到风尘仆仆的程,表情似乎有些惊讶。
“元辅有急件。”程说着,从随身携带的牛皮袋,掏出一份内阁制式的题本。
沈默洗干净手接过来,一打开就看到那四个署名,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还是一页页翻读完,才问道:“元辅让你送来,是否要我在上面联囘名?”
“正是,”程道:“元辅说,所有内阁大臣亲受顾命,自当报效。须得戮力同心,辅佐皇上,廓清政体,明辨国是。”把这些官样话说完,他才压低声音道:“元辅不仅希望看到您的签名,还希望看到您的人。”
‘看来高胡子,是不想让我置身事外,非得拉我入局啊……’沈默心道,面上却不动声sè,接过程奉上的máo笔,毫不犹豫地在高拱之后的留白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道:“替我转告元翁,最多三天,此处差事一了我便返京,绝不耽搁。”
“是。”程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收好奏疏,便告辞出去,希望能赶在城mén关闭前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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