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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走廊里的气窗,楚云都可以依稀看到梁伯卫生间内的情形。
满满的白色手纸,看样子这个家已经很久没女人了。
突然楼下响起脚步声,是那种谨小慎微的脚步声。
楚云微微有些疑惑,因为这脚步声很是诡异,似乎是有人在极力压抑自己的动静不想让别人发现。
他连忙伸出头往楼梯下看,只见一双黄胶鞋匆匆消失在他有限的视线中。
“谁?”楚云喊出这一声来,对方跑的更快了。
他直接打开走廊窗户,纵身跃下。
心虚意欲遁走者,居然正是梁伯本人!
“您……”楚云大感意外:“梁伯,您这是敢什么?”
“啊!吓死我了……小伙子快扶我一把,我心脏不大好……”梁伯脸色煞白,一只手捂住心脏位置:“快给我,药……”
楚云知道这是心肌梗塞的症状,连忙按照对方手指的方向摸索衣兜。
兜里是一小瓶特效药,是心脏病人常用的药物救心丸。
这或许是最有性价比的老式药品之一,比起那些动辄上百几千块起个洋名字的伪劣药品,它能最快发挥作用并且挽救无数病人于水火之中。
楚云准备给对方喂下点自己配置的药物,梁伯却苦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我这把老骨头用也是浪费了!何况活的过今天未必活的过明天……”
“您这是什么话?对了您刚才为什么避开我?有什么苦衷吗?”对于这样的老人,楚云真心没什么好怀疑的。
“我?”梁伯脸色微微一变:“嗨,这种事情,还是不告诉你了,我的医疗保险早就超支了,借了一屁股债……我怕是债主来了。”
楚云总算搞明白了,他点点头给梁伯写下一个条子,缓缓递了过去:“梁伯,你放心治疗不用担心钱的事情,以后你的医疗费用全免!我说的!”
“楚医生,我这把老骨头心里感谢你,但这也不是办法啊。”对方依然愁眉不展:“我这种病,就是个无底洞!你干嘛要把自己搭上呢?就算你有钱,救得了我一个,救得了千千万万人吗?”
这个问题,这种口吻,跟师傅白隼的语气居然一模一样!
楚云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转而劝道:“先别考虑这么多,现在治疗费用我包了,并且我也有把握治愈您的病症,难道您要说放弃?”
梁伯面露难色,是那种有苦难言的表情。
“好吧,您可以考虑下。”楚云知道这种病人的心理,自己这样强势的逼迫反而会效果不佳。
他跟梁伯要了个联系方式,居然是楼下邻居的电话号码!
看着梁伯脚上的黄胶鞋和身上带窟窿的旧外套,楚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默默把记着号码的纸条攥在手里……
交接工作正在快速进行着,胡小昙毕竟是在国外喝过洋墨水的正儿八经的海龟,不久就把简单事物都摸透了。
楚云把一切都交代清楚之后长长出一口气:终于,自己可以毫无牵挂的离开这里了,但是最关键的……
“还没想好怎么跟苏芸说?”胡小昙看着他在座位上发呆的样子,也是爱莫能助:“我劝你呢,还是直接一点……有些时候面对自己亲近的人,还是直来直去比较好。”
楚云轻轻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道理,他都懂。
旁观者,永远不会了解当事人的心情。
越是对待最亲密的人,有些话就越难以启齿。
“你在干什么?”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楚云和胡小昙都愣住了——苏芸不知何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她小脸涨得通红,头发湿漉漉的紧贴在额头上,一看就是跑来的。
“我……”楚云就像是被人当街扒了衣服一样,瞬间手足无措。
因为办公桌上摆满了收拾好的个人物品,一切都无所遁形。
“你为什么瞒着我?”苏芸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双眼蒙上一层轻雾:“你以为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我感觉不到吗?你这些天一直心不在焉,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又要不声不响的离开?”
一向伶牙俐齿的楚云,居然无言以对。
“小芸,你别太激动……楚云也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才好……”胡小昙连忙拉住她的手:“你怎么满头大汗?怎么来的?”
“今天我帮他整理衣服的时候,看到他把自己那一套瓶瓶罐罐都收拾装包了,所以才发觉……”苏芸看来也并非任何时候都呆萌,这个小细节也只有最亲近楚云的人才能知道。
楚云那些随身的瓶瓶罐罐和手术器械,一直是寸步不离身的,就算是有需要出远门就会提前整理好一起带走,所以才被苏芸看破。
“小芸……有些事情我必须去做……”楚云抬起头来:“因为我不去做就会有更多人死去,我在这里老老实实治病救人固然没错,也很有意义,但我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是微不足道的……我要发动更多密宗医者真正做到救死扶伤,而不是沽名钓誉尔虞我诈!”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吗?”苏芸哭了:“其实你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为什么把一切都抗在自己肩膀上?为什么别人不去呢?”
没有虚假的言辞,这就是楚云最喜欢苏芸的地方。
这个女孩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会信誓旦旦的让你去做英雄,在她眼里楚云就是一切,别的都不算什么。
“因为只有我可以做到。”楚云双手放在她肩膀上:“不过你放心,我向你保证这次一定尽快处理好事情,尽快!”
“你每次都这样说……”苏芸两条眼泪已经流成河,一头扑到楚云怀里:“别再这样冒险了好吗?咱们过平平安安的日子不好吗?”
平平安安的日子……听到这句话,楚云突然想起了梁伯居住的楼房,那种宁静和平淡……
其实也是他一直向往的生活。
没有浮躁,没有过分的物质渲染,没有尘世叨扰,没有一切喧嚣吵闹。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带你过上那种日子。”楚云突然也感到自己眼眶酸酸的。
莫非是泪水?
他多少年没流过泪了?
自从记事以来,这种物质就没出现过。
哭的最惨的一次,还是当年幼小的自己被抛弃在野外。
好不容易安慰苏芸回家,楚云继续巡查那些重病患者,他计划着在自己临走前把这些患者全部进行手术,这样自己也走的心安理得。
“六号床,胡满月,肺癌晚期,病情比较严重需要一周后手术……”
“十七号床,王德亮,肝癌晚期,病情非常严重已经在重症监护室……”
楚云听着护士长的叙述,在自己掌上电脑上一条条记录着。
“都完了?”他听完护士长的话总觉的少点什么,细细又看了一遍病人名单不由脱口而出:“梁伯呢?他没回来?”
“啊?哪个梁伯?”护士长愣了下,突然焕然大悟:“哦!您是说前几天擅自出院的那个梁伯?他一直没有回来呢!”
楚云刚刚平复的心情一瞎子绷紧了,他知道梁伯的身体状况,处于晚期癌症治疗的关键期,一旦错过这最后的治疗机会就算是自己也无能为力了。
无论是现代西医还是传统中医,都有一个底线。
正在鬼门关徘徊的或许可以救回来,但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谁都没办法。
癌症本来就属于一种生活习惯疾病,属于日积月累形成的病症,一旦发病就势来如山倒!对于这种疾病若是还不加重视,只能等死了。
他拿出梁伯给的电话号码拨过去,那边接电话的梁伯邻居倒是很热心,吭哧吭哧爬上楼去帮忙看了看,又是铁将军把门!
都病成这样了,这个梁伯到底在忙什么?
楚云找到当初负责梁伯的护士小陈了解下情况,谁知道小陈一提起梁伯就赞不绝口:“虽然得了这样的病,但人家一点都不邋遢!小便大便什么的都自己坚持去不让人帮……”
“我不是想问你这些……”楚云连忙打断她:“梁伯有什么亲戚或者朋友吗?远亲之类的……”
“没有,我跟他经常聊天,这个老人很内向并且喜欢一个人呆着,经常手里拿着女儿照片一看就是老半天……”
“女儿照片?他不是没有家人吗?”楚云愣了一下。
小陈连忙说道:“那是现在,以前他有个女儿也有老婆,后来据他说女儿在学校里出意外死了,因为这件事他们夫妇两人也离婚了……”
“哦,是这样……”楚云心里总算明白了:或许,老人是去祭奠自己的女儿?
一个男人终生都被这种痛苦所困扰,难怪最后会患上这种病。
癌症有个很显著的特点,那就是病人都有很长一段时间精神抑郁的历史。
人的身体很微妙,情绪可以影响的东西很多,包括健康。
一个人若是长期被一种情绪所困扰,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都容易患上疾病。
“辛苦您了,请问还有其他方式可以联系梁伯吗?”楚云还没死心,他特地嘱咐那位热心的邻居,一旦看到梁伯回家就给自己打电话。
但是放下电话之后他还是有些心神不宁,总感觉自己临走之前必须把要做的事情做好才行,这些病人的病情自己都制定出了详细的治疗方案,都在自己掌控之中,但梁伯却迟迟不到位……让他如鱼刺在喉,吞不下吐不出。
最后他还是驱车赶到化肥厂家属院,正欲找个地方停车,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前面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