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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远处的山头上升起的日头将暖洋洋的阳光撒了下来,让缺月潭边的辩论逐渐热闹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学子加入了这场辩论,等到日头高照的时候,缺月潭边已经围着足足百余人,这几乎已经是整个敬亭书院全部的学生了。
人一多,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话题就不知在什么时候偏到了讨论齐默本人来。
作为从寒门之中凭借科举鱼跃龙门的模范代表,尽管在场的学子们对齐默的看法各有不同,但是他们无疑都想成为下一个齐默。
寒窗苦读十数载,他们为的不就是进入仕途出人头地吗。
又听了一阵,大概是已经到了这些人所渴望的高度,听着这些学子在那里对自己各种羡慕崇拜,心中感到十分的有成就感的又觉得无趣。
转身正要离开,却又瞧见身后那个望着自家娘子发呆的少年张玄正,好心情瞬间又都消失不见。
“喂!”
齐默不耐烦的喊了一声,将出神的张玄正给喊回了神。
整了整衣衫,张玄正丝毫不觉得尴尬的据身一礼,“二位好。”
“道士?”
见张玄正穿的是布料还算不错的青衫长袍,行的却是道家礼,齐默皱了皱眉头。
“小道,啊不,我之前是和师父一起在道观里生活。”
张玄正说着,脸上挂着一副天真灿烂的少年笑容,极易让人对着少年产生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只是现在齐默只想一脚将这少年给踹进潭水里,让那清澈无比的潭水好好洗涤一下这个总是惦记自己媳妇儿的小道士。
“怎么,犯了观中的戒律被赶出来了?”
张玄正解释道:“不是我,是因为我师父偷看山下李寡妇洗澡被人发现了,所以我和师父被赶出来了。”
齐默眼神古怪的望着神色平淡的张玄正,想不通这少年的师父是哪里得罪这少年,而这少年又究竟是脸皮太厚还是真觉得偷看寡妇洗澡这样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竟然表现的如此淡然?
在张玄正的旁边,一些学子听到了这般劲爆的消息,一个个也都竖起了耳朵等着下文。
“那寡妇漂亮不?”齐默想了想,问道。
一旁学子也都向齐默投以赞许的目光:这位兄台不愧是一表人才,提出的问题真是一针见血。
嘶!
感到腰间被人用力一拧,齐默身子一抖,偏过头对着姜婉讪讪一笑。
张玄正想起了当初在有一回儿和几个师兄弟偷跑到山下去玩,结果不小心踩到了那个李寡妇菜园里的菜,然后五六个大男人硬是被李寡妇一个人足足骂了一个多时辰,那脏话还不带重样的。
“黑,矮,胖,而且还喜欢骂人。”
闻言,一个身形消瘦的高个学子忍不住嗤笑道:“那你师父的口味也忒重了些。”
其他学子也都纷纷摇头,有辱斯文。
最起码也得找个漂亮的不是,怎么能堕了咱们男人的名声呢?
张玄正陪着笑了笑,神色依旧平淡的站在那里,似乎根本没觉得自己师父干出来的事有什么丢人的。
师叔们不也都偷偷地看过吗,只不过就师父一个被抓住了而已,这应该没有大不了的吧?
“等等。”高个学子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们山下不会就一个李寡妇吧?”
张玄正认真的答道:“寡妇只有一个,还有几个奶奶,她们人很好。”
众人恍然,原来是饿的饥不择食了。
看完了热闹,齐默便也准备带着姜婉等人去找范任了。
“公子等等。”
张玄正凑到了齐默的身边,冲他腼腆的笑了笑,眼神却是略过了害羞地瞄着笑靥如花的姜婉:“看公子的样子应该还不是书院的学生,是来找范老先生请求入学的吧?不如我们一起?”
“怎么,小道长不信道改学文了?”
一旁的学子起哄笑道。
张玄正挠了挠头,解释道:“不是的,我师父和范老先生是师兄弟,这次我和师父来是要投靠范老先生的,师父比我先行一步,此时应该已经在和范老先生叙旧了。”
“你胡说!”
张玄正的话惹得一众听热闹听到自己师长身上的学子群情激愤。
“老师是何等的高风亮节,怎么会与你那个偷看寡妇洗澡的牛鼻子扯上关系。”
“就是,老师一生只尊儒文,哪里会跟你们道士成了师兄弟。”
似乎丝毫不怕这些学子激动之下把自己摁在地上围殴,被激愤的学子围住,张玄正的神色也不见任何的波动,淡淡解释道:
“师父他在没有上山做道士前曾经和范老先生一同求学于闻人山人门下。”
这······
闻人山人他们知道,本名闻人南山,还真是他们老师范任的授业恩师,只是故去已久。
见张玄正说的有鼻子有眼,学子们你瞧瞧我,我望望你。
这时候又有一名学子弱弱的说道:“今早我瞧见老师和一个形象邋遢的中年人一起去爬山了。”
张玄正问道:“那形象邋遢的中年人是不是高瘦高瘦的,披头散发还留着一撮山羊胡。”
那学子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张玄正微微一笑,“那就是我师父。”
学子们顿时炸了锅,这怎么可能!
老师是那样的德高望重,怎么会有这样的师弟?
故去的闻人山人也是名重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子?
偷看寡妇洗澡,还是个又黑又矮又胖的泼妇!
这样的人是自己的师叔?
不!
这一刻的一众学子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许多人喃喃自语,似乎仍然不肯接受这样的结果。
“其实我师父的学问很好的,他会看相,会算卦,会摸骨,还会替人看风水。”
搞不懂这些表师兄弟们为什么不愿接受自己的师父,张玄正耐心的劝着。
“你闭嘴!你说的这些跟学问有半文钱的关系吗?!”
那个在缺月潭辩论上发过言的少年壮汉赵子馀怒吼一声,接着冲到张玄正的跟前,不由分说地就扛起了张玄正。
“哎,这位小师兄,有话好说嘛,你们儒家不是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嘛?”
“你闭嘴!”赵子馀扭过头吼道。
因为被赵子馀扛在肩上,张玄正听到的赵子馀的嗓门尤为的大,震得他耳鸣不已。
赵子馀又对一众师兄弟道:“走,我们去找先生问清楚,绝不能让那样的人败坏了先生的名声!”
“对,走,我们一起去!”
有人带头,学子们一哄而上,弃了缺月潭的辩论,全都冲上了山。
“走,我们也去看看热闹。”齐默笑着叫上姜婉等人去追着学子们而去。
敬亭书院后面的这座山不高,众人没一会儿便爬到了山顶。
到了山顶,只见山顶树林中的一片空地上,范老先生范任正和张玄正的师父张地象相对而坐,二人的中间还摆着一块方正的石头,石头上刻着围棋盘。
让人奇怪的是,对弈者却是范任和他自己,而张地象却是在一旁用右手在脱掉草鞋的左脚上扯着脚板上死皮。
众学子被这有味道浓郁的一幕逼得退了退。
而张地象扫了眼不知道为什么全都爬上山来的学子,赫然瞧见了被少年壮汉赵子馀扛在肩上的自家徒儿,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指着赵子馀呵道:“你要干什么!”
“我······”
向后又退了退,赵子馀害怕张地象那刚抠过脚的手一巴掌呼在自己的脸上,赵子馀乖乖地把张玄正放了下来。
“师父。”张玄正走到张地象的身前,躬身一礼。
“哎,乖徒儿。”
张地象笑哈哈地用右手捏了捏张玄正有点婴儿肥的脸蛋,又将他拉到范任跟前,“快叫师伯。”
“师伯在上,请受师侄一拜。”
张玄正甜甜的叫了一声。
“嗯。”范任望着张玄正微笑着点了点头。
几步外,敬亭书院的学子愣愣的看着这一幕,表情呆滞。
“师兄啊。”
张地象又是一脸谄媚笑意的盘坐在范任的身边,右手手臂撑在棋盘之上将范任摆下的棋局给搅个稀乱。
“你看我这个徒弟收的不错吧?”
“看着不错,有灵气。”范任眉头微皱,打开了张地象的手臂,将棋子一颗一颗的收回了棋笥里。
“那你看我刚才和你商量的事······”
张地象笑眯眯的搓着手,一脸期待。
“我这里不养闲人,也养不起。”范任淡淡回道,布满褶皱的脸上似是浮现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别呀师兄,这孩子怎么说也算是你的师侄啊,你可不能不管啊!”
“你这个当师父的都不想管,我这个当师伯就更没必要管了。”
“师父,你不要丢下徒儿,我可以一起跟着你去坑蒙拐骗的,我最近在学怎么骗人了。”
听到带了自己十七年的师父要丢下自己,除了与姜婉对视时会感到害羞的张玄正那古井无波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慌张。
“什么叫坑蒙拐骗,你师父那是去寻找能够救世的能人去了!”
被自家徒儿拆台,张地象板着脸纠正道。
“都一样。”张玄正十分认真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