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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半夏淡淡而笑,站起身来,婉妃远远见着她从王帐的方向过来,心中倒是疑惑她打哪个大帐中过来,是太后帐中还是皇上帐中,于是低声问道:“妹妹这是向太后娘娘行礼问安回来?倒是比我早些。”
林半夏脸颊上微微露出个笑来,低声道:“臣妾并不是从太后娘娘帐中过来。”她心道,何必骗她,若是她等会儿到太后帐中说漏了嘴,倒更是一个难缠的事。
眼见着她面露诧异,林半夏温言道:“臣妾帐中的一个宫女有些不舒服,我去太医帐中的时候,碰巧看到御前的余公公,说是皇上传我陈述仪宝林事情的缘由,所以才在大帐中过来,因着与我那侍女离得近,怕自己去太后帐中,将病气过给了太后娘娘,所以才没去请安,还请婉妃姐姐过会儿在太后娘娘跟前替我说些好话。”
这理由,是她适才听见婉妃唤她之时,就想出应对她的理由,现下娓娓道来,也并没有遮掩隐藏借故的模样。
婉妃微微蹙了蹙眉,心道皇上既然要明白仪宝林的事情,怎生不来唤她,分明她才是主审。又听她末尾的话,不由得露出笑容来,道:“那是自然的。太后娘娘并不喜人常请安,只是知道贵嫔妹妹心中尊孝,也就足够了。”
说罢,顿了一顿,又道:“太后娘娘先前说,这仪宝林之事暂压不发,妹妹可将……”
后来的话隐在欲言又止的提点里,林半夏抬起头来道:“臣妾自然知道,是以也只是略略说了大概,请皇上去问太后。还惹了皇上发怒,斥责了臣妾一顿才让臣妾退了出来。”
她谎话说得圆满,虽然话语轻巧,倒是让婉妃倒吸了一口凉气。啧,这后宫之中,胆敢这般对皇上说话的,也就只有林贵嫔了。
她这性子,倒是倔得很,也难为皇上一直不喜,只是苏贵妃向来与她不合,她怎生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将仪宝林的事全数说出来,让皇上对苏贵妃嫌恶一二呢?
眼见着她神色微微起疑,林半夏淡淡笑了一笑,低声作出了一副幽怨的语调来,道:“总之皇上也不见得会相信我说的,若是他想知道,倒不如去问问太后,才真实些。”
婉妃闻言,顿觉一愣,没想到林贵嫔虽然性子倔强,这心思也是厉害得紧,自然,若是由她说出来,皇上必然不肯信,还要多加维护上苏贵妃,但她这样一顶撞,皇上若是真的起了过问的念头,由太后娘娘说出来,怕是不信也要信,届时,再想维护苏贵妃,怕是没有那么容易,这样一来,也算是林贵嫔出了一口恶气。
想到此处,她顿时笑了一笑,再与她说话,心中便有了几分防备,低声道:“原是如此,倒是让你受委屈了。那我便去向太后娘娘请安,你早些回去,回头我让红笺送些补药去,总是贴身的丫头,不好将病气再过给你。”
林半夏敛裙行礼道谢,辞别了她,两人背向而走,她回她的帐子,她去请她的安。
走出了数丈远,估摸着说话是听不大见了,红笺低声向着婉妃道:“娘娘,这贵嫔娘娘倒是奇怪得很。”
婉妃信步走着,听她这般评价,不由得一笑道:“是了,这宫中却再没有比她更奇怪的人了。不肯服输,不肯服软,便是贵妃和皇上跟前,能有些傲气不肯弯腰的,也只有林贵嫔了。”
红笺想了一想,心中浮起个念头来,一阵欣喜若狂,低声道:“既然如此,那娘娘何不将她拉拢过来。我见贵妃娘娘虽然跋扈霸道,在贵嫔娘娘跟前,也有没辙的时候。”
婉妃转头低斥了一句,道:“不可乱语。”红笺扁了扁嘴巴,自觉自己并没有说错,难道不是么?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瞧着这贵嫔娘娘就很能让贵妃娘娘不好受,还下了那么大的力气来害她,却只能自作自受,由此也能看出,贵嫔娘娘的手段来了。
自家娘娘入宫这样久,虽然不比贵妃身份高,但这人品和端庄自是没得说的,这贵嫔娘娘身为昔日太子妃,身份贵重,却因不受皇上恩宠,不得登上后位。
这贵妃娘娘又因了身份低微,又是贵嫔娘娘母家在朝中作梗,才无法当上皇后,算来算去,身份既贵重,又得皇上太后看重的除却当皇后没当成的贺雪归,如今的宁安公主,也就只有自家主子也行了。
婉妃侧头低声向着自己的心腹丫头道:“林贵嫔虽然有手段,但她的身份在那儿摆着,昔日太子妃,若是成了我的人,让旁人如何评置?更不用说她母家的权势又为皇上忌惮,很是厌弃,若是我将她收拢纳为己用,皇上自然要疑心到我身上,我何故去招惹这股嫌气?若说,她与贵妃的恩怨,便是不用本宫招纳,她二人也自然是水火不相容,我何不坐收渔翁之利,非要去淌这趟浑水?”
她这一番话毕,红笺顿时恍然大悟,连赞自家主子想的周全,主仆二人说着话,太后大帐在前,二人通报了,得了旨意便进帐去了。
林半夏回了帐子,去白芷帐中之时,榻上却已不见了人影,很是疑惑的出帐去问时,却听回话说,白芷姑娘已经起来了,去主帐中服侍了。
林半夏回身便往自己帐中而去,掀帘进去之时,悯枝和怜叶俱不在帐中,却见着一旁那被冷落多日的母兔子跟前,蹲着一个黯然神伤的身影,低着头,手中拿着一片叶子往那兔子口中喂,眼看着那兔子啃了两口,却并不想多吃地转过头,那手还兀自直愣愣伸着,半点往回缩的意思都没有。
她低低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轻声唤道:“白芷……”
白芷猛然回头,一双眼睛泛着红,又包着一泡浅泪,模样甚是委屈伤心,见着她,这才慌忙站起身来,快速地伸出手来擦了擦眼角,低声道:“娘娘。”
见她这副模样,林半夏倒是不知该怎样开口了,想了一想,只好将她拉到案边坐下,温言道:“怎么起来了?不是说让你多歇一歇么?”
白芷低着头,话语里仍旧带着哭腔,道:“我这好端端地却生病了,自然是要招人非议的,既然没有抓住他,倒不能让自己白白糟心,这才起来舒展舒展。”
听她这样说,林半夏心中更是怜惜万分,愧疚不已道:“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必这样委屈。”
白芷抬起头来,一副正色的面庞来,道:“白芷知道娘娘不会看着我受委屈,却也不能在恶人伏诛前,自己先倒下了。”
林半夏听她一口一个恶人,心中的话着实是憋在了心口,说不出来半句,只得道:“你与我细说说,那贼人是个什么模样?”
白芷顿了顿,似是在脑海中回想,脸上表情顿时化作了愤怒,低声道:“那恶人模样生得虽然端正,却藏不住一颗作恶的心。嗯……一双眼睛倒是亮,却是作恶的亮;表情淡漠得很,一定是杀人无数才是这般杀人不眨眼的冷血;……”
林半夏啼笑皆非,她描述的模样,正与夜来相似,看来那“恶人”是夜来无疑,只是这一句一个恶人的,看起来,白芷倒是愤恨这“恶人”得很了。
林半夏听她描述完了,又道:“你且讲讲,他都说了什么,什么口气?”白芷诧异地看她,难不成画个贼人画像,还要这般仔细?
见她眼露疑惑,林半夏忙道:“既是捉拿,必然要知道他是何方人士?模样相似的人或许有,但是这语气、方言做不得假。”
她说的头头是道,自然打消了白芷的疑惑,想了一想,道:“听他声音,奴婢听不出来他是哪里人?”
林半夏失望地垂了眉,道:“竟是如此么?”
白芷道:“我与他并没有多说几句话。只是醒来时,他声音又轻又软,还提醒我莫要摔下树去成了肉泥。亏得……亏得那时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却没想到他竟是个最下流的采花贼!”说到后来,话语中的委屈便愈加浓重,到最后连带着哭腔也出来,神色顿时化作了委屈,泫然欲泣。
林半夏慌忙低声劝慰,心中叹道,看来夜来说的并没有错,他与白芷说的话,只是逗她一逗罢了,没想到,白芷心中惊怕,当作了真,还要与他同归于尽。
只是看着白芷说话这语气,似是……心中也曾将他当做一个好人,莫不是……她微微思忖了一番,莫不是,在二人没有争恼之前,这丫头对夜来倒也是有些好感的么?
既然是如此,那倒是一桩好事,二人相配不说,又相互悦慕,却要比贺雪归和傅沉云好上太多,不必费那些弯弯绕绕。只是,难不成这但凡要成就好事的,都要先经历些波折么?
眼看着白芷哭得伤心难过,委屈得紧,林半夏一边劝慰,一边头疼地拧起了眉,这该如何向她解释才好?如何说,才让她能听得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