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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望舒抬起头来,喃喃细语,“半夏,此生朕绝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离开。”
余成德立在一侧,皇上声音太小,他模糊没有听清,却只听见了只言片语,顿时神情一顿,脑海中一片清明之意闪过,他挪了挪视线,望着那地面上的地毯万寿花纹,那花纹绵延无尽,却如皇上的心思一般,不可随意猜度。
澹台望舒顿了一会儿,便起身向内帐走去了。
漫漫一夜而过,东方旭日初升,将整个北山围场都染上一层金霜,天高明净,悠远朗阔,林半夏起得早,早早地梳洗换了衣衫,扣上右耳上的琉璃耳珰,悠然起身,白芷上前扶了她的手臂,她摆了摆手,起身向门外走去。
悯枝和怜叶在身后微微一福,送她出了门。她出了门,帐中倒是一片寂静,怜叶很是不知道与悯枝说些什么,想了想这事,总是她做的不仁义,便暗暗地生了闷气,转身向着里间去了。
悯枝瞧着她的背影,面上露出难过的神色来,想了一想,才跟了上去,怜叶正在拾掇林半夏的床榻,忙活着将那被褥扯起来,很是大力地掸了掸,弄出声响来。
看她这个样子,悯枝心中更是难受,站了半晌,泫然欲泣,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很怪我,可是我又有什么法子呢?”
怜叶手中动作一顿,片刻后又重新铺将起来,拿过枕头,将那枕头拍得松软,冷冰冰地道:“我怪你什么呢?总归是这样的事情,你也不好向别人说道。”
悯枝望着她气冲冲地背影,眼眶里涌起一泡清泪,道:“你别这个样子。”
怜叶猛然转回身来,本是怒意勃发的脸上,瞧见她委屈泪目的模样,那憋在胸腔之中的话,突然就有些说不出来,顿一顿才道:“我能什么样子,总归是你自己做错了事,还不让别人生气了?”
悯枝听她语气松软,更是委屈地流下眼泪来,低声啜泣道:“我是个贱命的奴婢,这宫里头的人吩咐下来的事情,我能怎么办?若是不做,我们这贱命还不是她们一句话的事情。”
怜叶看她哭得可怜,幽幽叹了一口气,又有些怅惘起二人的身世了,“你说的这些倒是也不错,只是,即使如此,你也不该帮着别人来害贵嫔娘娘。”
提起这个,悯枝更是悔痛不已,默默地流着眼泪不出声,怜叶看她的模样,心中便软了几分,拉着她坐在了脚踏上,靠着那床榻,瞧着她泪痕满面的模样,将她的手拉到自己手中,道:“好在贵嫔娘娘不怪罪,让你戴罪立功,你便好好做。回头我再向娘娘求求情,娘娘虽然面冷,但心还是软的,总不会怎样责罚你的,你可要记住了?”
悯枝点了点头,哭音逸出嗓子来,怜叶忙道:“可别让人听见,不知道的还以为贵嫔娘娘待我们刻薄了呢?”
悯枝抬起头来,抬起袖子,拭掉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林半夏帐外,一个身着翠黄衣衫的女子带着侍女从那帐子旁边掠过,却模糊听到了一声哭音,不由诧异地顿住了脚步,低声向着身边的侍女道:“你可听见了?”
那侍女心思不在这上面,见她形状,听了一听,摇头道:“娘娘,听见什么啊?”
那女子正是婉妃,她凝神又听了一会儿,却是什么也没有了,皱起眉头来,喃喃道:“许是我听错了?”
左右望了一望,瞧着这附近的两顶帐子,转头问道:“红笺,这左右可是林贵嫔和玉嫔的帐子?”
红笺转头看了一看,答道:“禀娘娘,是的。”
婉妃点头哦了一声,红笺见状,又道:“娘娘快些走吧,太后娘娘设宴,已是有些耽搁了。”
婉妃点了点头,抬步向前走去了。
待她进帐的时候,除了婉妃,已是人都到齐了。
太后坐在上首,正与贺雪归说笑,见她姗姗来迟,笑道:“这今儿是怎么了?素来早的都是你,却来晚了?”
婉妃盈盈一笑,上前行礼道:“还请太后娘娘责罚,臣妾昨儿夜里有些受了凉,今晨起便有些不大舒服,想着总是不能将这毛病过给了太后娘娘,可等了一等,没什么大事才过来。”
她这一番话,说得又是得体又是贴心,太后笑了开来,又担忧问道:“可是没什么大事?”
婉妃笑道:“谢太后娘娘关怀,没什么大的毛病。便是有太后娘娘这么暖人的一句话,便是多大的凉气也没了。”
婉妃在宫中素来端庄温善,不争不抢,笼络人心却是很有一套,上得太后欢心,下得众妃亲近,便连宫中侍女和内侍都说她好话,饶是苏漫漫曾专宠在身,也不能与她相比。但但是看贵妃之下,只有她这么一个妃位,已是可见一斑。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便是满堂皆笑。太后更是笑了开来,摇头笑道:“你呀你呀……”言语中亲近温厚之意不言而喻,太后伸手笑道:“快过来,便是等你了。”
婉妃拜了一拜,礼数做了周全,才踏步上前,坐在了太后下首。
林半夏坐在一旁,听了这话,也是微微带了笑意,掩唇淡笑。此番设宴不过是早膳,算是出宫之后的家常饭,太后笑着道:“这难得出宫,也尝尝不一样的味道,总是都在帐子里,也不热闹,哀家今日叫你们来,也是为的这个。”
婉妃自然接茬,笑道:“知道太后娘娘喜欢热闹,可不是都来了么?”
太后温笑起来,仪贵人也附和道:“这在宫里,拜见太后娘娘也得逢着日子,这能多见到太后娘娘,臣妾们可是高兴着呢。”
话音刚落,郁瑾嫣暗暗冷笑了一声,温言道:“仪姐姐话可说错了。太后娘娘在宫里,仪姐姐离得也近,便是想请安,也不会费多大的神。”
说罢,又向着太后笑道:“太后娘娘,瑾嫣刚入宫不久,还未多向太后娘娘请安,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仪贵人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大好看,望着她‘你’了一声,剩下的话却是卡在嗓子里,暗暗地咬了咬牙。
太后听在耳中,只是淡淡一笑,道:“无妨,哀家平日里也就喜欢清静,这是出了门了,才想着要热闹一些。哀家知道你们都有这份孝心便足够了。”
众人微微笑着应了是,贺雪归坐在一旁,语气娇软道:“太后娘娘,那雪归呢?”
太后转过头来,笑看着她,宠溺地笑道:“你呀……这都是哀家的媳妇,闹一闹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来闹哀家了?”
婉妃坐在一旁,一双明月般的眼眸笑得很是温和,道:“这宁安公主啊……可该是太后娘娘的女儿?这都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太后娘娘可是暖在心里吧。”
太后转过头来,笑了开来,众人附和一笑,这事便揭过去不提了。
膳食呈上,仪贵人坐在椅上,听着上首笑闹,暗地里恨恨地瞧了郁瑾嫣一眼。
郁瑾嫣淡淡抬起眼来,不惊不惧地看着她,承了她的目光后,撇出一抹笑来,低下头不再看她。
林半夏坐在一旁,转头低声道:“你去触她的霉头做什么?”
郁瑾嫣侧过脸来,微微嘟起嘴来,道:“我就是不喜欢她……”
两人低声私语,可叫仪贵人捉住了把柄,瞧着她嘟着嘴,神色间有些不高兴的模样,连忙道:“玉嫔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太后娘娘安排的膳食不对你的胃口?”
她这话一出,声音不高不低,虽然一副关切的口吻,这其中之意可是明显得很。众人听见她这话,虽然知道她心中所想,也下意识随着她的话语去看玉嫔。
玉嫔微微噘着嘴,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可是全然被众人看在了眼里,太后眉头微微一沉,面色便有些不悦。
她设这宴,倒成了她们争风吃醋,暗自争斗的地方了么?
玉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惊讶的神情便僵在了脸上,不知如何反击。
林半夏见状,露出微微的笑意来,抬头望向太后,低声道:“太后娘娘恕罪。玉嫔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她来京中不过半年,一时吃不惯京中的饭食也是有的,况且,刚来围场的时候,她便闹着不大舒服,这好一些了,听说太后娘娘设宴,知道是极大的恩情,早早便来了。”
她话音刚落,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仪贵人便紧紧地接上了话茬,语气不阴不阳地道:“这再怎么水土不服,玉嫔已是来了半年了吧?”
林半夏微微蹙起眉头来,尚未开口,上首便传来贺雪归的声音来,她笑意清甜,轻松便将这一场口舌之争化个干净,“既然是吃不习惯,便没什么了。不过既然是太后娘娘设的宴,再怎么有理由,这样也是不对。太后娘娘,依雪归看,倒不如罚玉嫔娘娘多吃两碗才好。”
她这话不偏不倚,既不向着玉嫔,又不向着仪贵人,话中还带着戏谑的笑意,便是一场争执也在她细柔的话语里化作了小事一桩。
太后心中暗叹,脸上浮起笑容来,望着玉嫔道:“就依雪归说的办。”
林半夏心中感激贺雪归,眼下境况,又站起身来,向着太后柔柔福了一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