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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貂蝉紧张万分之际, 戏志才淡然地将手和袖子伸进前方的水盆里。
卫兵将银针放进水里,很快便有了结果——银针竟然没有变黑。
貂蝉仿佛体会了一把坐云霄飞车的滋味——如果她坐过云霄飞车的话。
松了一口气后,貂蝉不免又有些疑惑:怎么会这样?她分明把“那东西”洒在戏志才的袖子上了呀。
貂蝉不解地看了眼戏志才的袖子,又将视线转到卫兵的所在, 未曾注意到,当她移开视线之后,戏志才若有所觉地扫了她一眼。
检查继续进行, 终于轮到了最后一人。
那人正是李儒,他一脸无所谓的笑,还有闲情逸致让旁边的侍女给他准备好擦手的毛巾。准备就绪后,他将手伸进面前的脸盆, 卫兵将那根银色的筷子放入脸盆里沾了几秒, 将筷子取出。
原本是最后的例行公事,卫兵随意地一瞧,正准备将银筷放下, 忽的, 他眨了下眼,取过一旁的粗布将银筷擦了擦,猛地看向李儒。
李儒的脸瞬间绿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将手放进脸盆之后检测出来的结果竟然是——
“筷子变黑了!”旁边不知道是谁大声喊了一句。
“这不可能!”李儒不敢置信地大嚷。
那个要求检验的无名谋士也是一惊, 他没想到这方法竟然真的有用,真把下毒之人给抓了出来——还是个大人物。
那无名谋士有些慌张, 慌张的同时心中竟升起了说不出道不明的快意。这可是董卓身边的首席谋士啊!如果能将他拉下马……
想到这儿, 他发出一声讥诮:“如何不可能?证据确凿, 难不成还有谁嫁祸于你?”
李儒灵光一闪。
对, 嫁祸!
但凡了解董卓的人,都知道他有验毒的习惯,那么,就不可能在饮食上下毒来谋害他。既如此,这下毒之人的动机就很值得探寻了。如果对方在知道董卓习惯的前提下还这么做,那一定是有意为之。
其用意,看他现在的百口莫辩就知道了——设此局者,乃是为了陷害于他。
要成功设下这局,首先要了解太师府的布置,还要对府内的运作了然于胸,这样才能无知无觉地下毒,躲过厨房验示那一关。同时,对方还需是一个通谋略的人,这样才能顺利布局,甚至在他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成功嫁祸,让他李儒百口莫辩。
能做到这两点的,在这个厅堂内就只有一人,而那人也是今天唯一与他有过近距离交谈的——
李儒蓦地看向戏志才。
“志才为何害我!”
戏志才沉默不言。面对李儒的控诉,他的神色极其冷静,眉头却是微微一皱。
董卓的目光惊疑不定地在二人之间徘徊。
他阴沉沉地道:“文优,我待你不薄。”
李儒连忙辩解:“这是嫁祸!儒仰仗太师的庇佑,对太师的忠心,太师难道不知?何况我又岂是那种蠢人,此等拙劣之计,如何是儒之所为?”
董卓哑然。
当证据指向李儒的那一刹,董卓曾对他起了强烈的杀心。可经李儒这么一喊,他也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何况李儒过去帮他许多,当初局势未定、强敌环伺,是李儒助他除去政敌,废立新帝。可以说,如今他能够夺得大权,站稳脚跟,李儒至少能揽一半功劳。他和李儒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好李儒才能更好。没有他董卓,李儒早被那些“忠君爱国”的酸儒拉去给先帝陪葬了。又怎会毒杀他除非,李儒想取而代之。
见董卓有所动摇,那位无名谋士急了。
若检查结果并非指向李儒倒也罢了,可如今因为他的提议,李儒成了谋害太师的疑犯,他刚刚又讽刺了李儒,与李儒的梁子就此结下。既然已经把人得罪了,若让李儒无罪脱身,岂不是要遭受李儒的报复?
谁都知道李儒心狠手辣,绝非心胸宽广之人……与其等着被他报复,倒不如乘机将人踩进泥里,由他做这太师府的第一谋士。
想到此,这无名之士反驳道:“李文优此语当真有意思得紧——正是因为此计拙劣,不似你之所为,你才能以此为由自证清白。此乃障眼法,不正是你李文优最擅长的吗?”
亲近的人都知道他董卓有验毒的习惯,如果真要害他,又怎么会在酒中下毒?正因为此事违反常理,所以董卓才在李儒自辩后开始相信他。可如果,李儒反其道而行之呢?
董卓神色捉摸不定,想到李儒先前乍然喊出的那句话,看向至今没有说话的戏志才:“志才,你可有话要说?”
口称志才而非戏先生,不代表董卓对戏志才愈加亲昵,反而是个危险的信号。
戏志才发出一声轻笑,音量不高,但因为大厅里鸦雀无声,他平静的笑声竟传遍了整个大堂:“太师明鉴,我等感恩太师知遇之恩,为太师效力,何人敢行这忤逆之事?”
若在平时,董卓听到这番话定会自得,可如今,这宛若敷衍的言论令他很不满意。
对于文优(李儒)的指认,戏志才竟然避而不谈,没有一个正面的交代?
“然则……”戏志才话锋一转,“今有奸宄虎视眈眈,若此为奸宄的离间之计,太师匆忙处置文优,岂非正中下怀?此事疑点甚多,如我所料不假,或可证李文优之清白。”
李儒脸上扭曲的表情一僵。
他攀咬戏焕,而他却要证明他的清白?
不,更重要的是——
戏焕要为他正名,那算计他李儒的定然不是戏焕。
不是戏焕,那又是谁?
董卓帐下不该有这样的人存在,他李儒,怎会被不知姓名的人无声无息地算计?
董卓未想到戏志才竟会说这样的话:“如何证明?”
“若此为逆竖之计,其用意在于挑拨太师与我等。为了让此毒计万无一失,必然会在所有酒中下毒。太师只需将堂内所有酒器打开,一一检验,一切自见分晓。”
董卓依从戏志才的提议,让亲兵拿银针去各个酒坛前挨个检查,果不其然,所有银针都变黑了。
董卓看似信了戏志才的话,不再追究,但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
那无名谋士冷汗直冒,退到人群后头,企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偷偷地觑着戏志才,不明白这是从哪儿冒出的人,竟三两句就打消了董卓的怀疑。
经此插曲,董卓哪还有心情继续会宴,让底下人自行解散,自己阴着脸走了。
“志才兄……”李儒追上前,想要与戏志才说话,被戏志才制止。
“文优无需多言。焕今日所言,非是为了君,而是为了主公的大计。”
李儒讪讪道:“多谢。”
有些话说出口就不能收回。李儒明白事已不可为,他与戏志才的芥蒂已生,无论怎么解释都是徒然,遂干脆利落地道别。
戏志才离开宴厅,沿着小路抵达客舍,从那取了一只包囊,离开董卓府,回到他在城内的住宅。
书僮出门相迎,他嘱咐了几句,书僮应声,取来他需要的几件物什。
戏志才打开从太师府带回的包裹,里面放着一件灰色外袍,与他身上穿的这件十分相似。
他将那件灰袍的袖子浸入水中,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取来银器,同样放入。
不一会儿,银器上结了一层黑色。
书僮呆在原地:“先生,这是……”
戏志才摆手,让他不要多问,将东西撤下。
他果然没有料错,今日下毒之人,其目的不在毒杀董卓,而在离间他与部将幕僚的关系。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与李儒。
他想到那个撞了他的侍女,猜测“毒/粉”就是那个时候洒上他的袖口。
那时他在董卓府,被那穿着湘妃色襦裙的侍女撞了个正着,他强忍着咳意,直到出了海棠林,再也压制不住,以袖掩口,剧烈地咳嗽了数声。
等咳嗽结束,他放下衣袖,几块鲜红的血迹好似怒放的梅花,在纯白的袖口盛开。
若穿着一身污秽的袍服前去赴宴,未免太过失礼,他想也未想,找来府内的一名侍女替他换了外衣。
却是恰好避开了此次嫁祸。
此次的嫁祸之计虽不甚高明,却行之有效,正中董卓的软肋。以董卓的多疑,此事过后,不仅对他与李儒保留疑心,对其他幕僚部将恐怕也不再信任。最糟糕的结果,就是他整日疑神疑鬼,不信任何人,刚愎独断,直至众叛亲离。
只是他想不通,纵然有侍女的帮助,里应外合,那设局之人又怎能算计到谨慎如斯的李文优(李儒),又是如何瞒过厨房的检查,将那杯毒酒送到董卓案前。
他更想不通的是,对方如何料定董卓会检查所有人的袖子是否藏毒?那出头的谋士不似被人收买,行踪亦在董卓亲信的监控之下,为何那么巧,独独提出检查袖子这一建议?
除了对暗处敌人的捉摸不透,还有一件事是他不愿去想的。
设此局之人的身份。
只希望,不是他所想的那人才好。
他让书僮为自己铺设书案,从暗色包裹里取出另外一物,乃是他借布画之名,向管家要来的董府下人的身世资料。
以董卓之惜命,伺候他的下人必然身家清白,所以,对这方面有所忽略也是在所难免。
他不知道那个侍女的名字,只能从头翻阅名册,一目十行。很快,目光停留在一行小字上。
貂蝉,原名任红昌,父任无疾,世医匠,家住……
此时,远在太师府的貂蝉心焦不已。
她想把戏志才为董卓卖命的消息与离间计的结果传递给崔颂,然而董卓因为“险遭”毒杀,虽未处置府里的下人,却严令管家加强防范,所有人不可轻易进出。
没法离开董府的貂蝉只得回到卧房。与她同住的侍女尚在前院伺候,她一个人坐在榻上,正待休憩片刻,忽见枕下压了一只布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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