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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帝向来勤勉,虽未登基之前确实流连风月场,混迹于青楼楚馆,但他登临帝位后,也确是无心情爱,也在一载后,初现盛世,万众归服,从未有过休朝之说。可如今他一休便是三日,让王朝百姓和朝臣猜度连连。
这三日,司胤都只是在凤宸宫内,闭门不出。
御膳房做出来的饭菜端进去,又原封不动的被端出来,谁都没有办法让胤帝吃一口饭菜,喝一口汤。
舒夜他们也早已赶回,一个个都在凤宸宫外苦劝不止,却被司胤下令,让钟禹将他们一个个的都请出了凤宸宫,没他的命令,谁都不能将他们放进来。
“这可如何是好啊!”小路子在门外急的来回走动,一眼就看到五儿经过,慌忙跟看到救星般的抓住了她的手,“哎呀五儿,皇上他都两天两夜没吃过东西了。”
五儿眼中也是担忧一片,可却也只能皱眉,“这,我能有什么办法。”
“谁都看得出来,皇上想娘娘了,可……”小路子急的不行,话又说不下去,只能跺跺脚。
五儿轻叹一声,“可你让我上哪儿去给皇上变出一个娘娘来?这一年中,底下有听到风声的大臣,有隐晦的找了相像的女子进宫来,可还不是只能让皇上发怒……”
“可……”小路子额上不住的冒着冷汗,“可皇上再这样下去,身子骨可是会……”
“皇上不肯吃?是饭菜不合胃口么?”五儿心中微微一动。
“御厨都是照皇上喜欢的做的。”小路子无意识的回头看一眼那紧闭的房门。
“那……”她的手指微微一动,轻叹一声,“那我去试试吧!”
小路子大喜,慌忙跟恭送佛祖般将她送到了御膳房。
按着青珞纸上的方法,五儿端着那些简单的菜样进去时,心中满是忐忑。
“皇上……”她端着托盘轻轻跪下,“请皇上用膳!”
侧躺在窗下软榻上的人似是睡熟过去了,并没有任何的回应,那张略显沉静的俊脸对着那面一年都开着的窗户,就像曾经的那个人,总喜欢倚在窗口这边,微闭着眼听着那水池中鱼儿跳动的声音。
“皇上……”五儿跪了多时,眼睁睁的看着托盘上菜的热气一点点消退,她不敢起来,只好呐呐的又唤了一声。
司胤这时才缓缓转过身来,那一大片未梳的发丝垂了下来,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却怎么也抵挡不住他眸中的锐寒,“五儿……”
五儿被他眼中的寒意惊的手一抖,慌忙垂下头去,“是!”
“当初……是你下的毒?”司胤慢慢从软榻上施施然起身,这个人还是那么优雅,一举一动还是能这般轻易让人心动,“因为你,朕的孩子才会胎死腹中,因为你,朕的青珞才会中了离殇,以至于到了现在,朕还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就因为你,朕如今又怎会到了这般地步,你……”
他吃吃笑着,缓慢的在五儿面前蹲了下去,“你还我青珞!”
五儿被他吓的快要哭出声来,“皇上,奴婢知道奴婢罪该万死,可皇上也该为娘娘着想,若是娘娘有一天回来,看到皇上如今这幅模样,娘娘她会怨,会恨皇上……”她咬咬牙,眼见司胤眼中水蓝剧动,又道,“就算皇上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娘娘想,皇上和娘娘如此深爱,有情人定能终成眷属……”
“是吗?”司胤却只是低垂下头,嗤嗤的笑出了声,“我这个样子,她会担心?会怨恨?她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目光快要划开时,他却猛地看到她托盘上的菜,怔了怔,却是低低笑了出声,“做的再怎么像,也不是她做的,这样的菜,不尝也罢。”话音未落,他的手已经挥了出去,‘哗啦’声数响中,那托盘已经连着瓷碗被摔的稀巴烂。
小路子在屋外听到动静,心急火燎的闯了进来。
“皇上您有没有事,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他慌忙瞪向跟在他后面战战兢兢的小太监,压低了声音咬牙道,“还不进来收拾。”
小太监答话也不敢,慌忙进来,只求收拾好了就能走。
司胤对这一切都置若罔闻,只是一双水蓝色的眸子直直的看定了五儿。
“她教你的?”他不等五儿回答,又是顾自嗤笑出声,“真是傻女人。”
五儿一惊,“皇上……”
“她还说了什么?”他定定的将头转向窗外那片水塘,眼下的泪痣快要化作了一滴泪,缓缓滑落。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五儿从一个小橱柜中,小心翼翼的将青珞留下来的东西一点点拿出来。
“软垫,娘娘说金座那里太冷,要奴婢替皇上绑上,省得皇上难受。护腕,娘娘说皇上……清茶,可以醒酒……梅花瓣……”五儿怔怔的看一眼司胤,小心翼翼的将手中已经成了枯片的梅花瓣伸向司胤,“娘娘说,等她回来的时候,要皇上亲自泡梅花茶给她喝……”
司胤的身子猛地一震,双手死死的按紧,却不敢回过头来,“她真这么说?”
“娘娘说她顶多也只是曾瞒过皇上事情,却从未骗过皇上……”五儿哽咽着说话,下一刻手上一轻,她愣愣的抬头,已经看到那个男人红着眼,将那东西紧紧护在心口,喃喃自语,“是,她从未骗过我,我该信她,该信她的……”
偌大的寝殿中,也只有男人一声轻过一声的低喃。
三日过后,胤帝临朝。
朝臣思了三日,总觉得胤帝登基一年,后宫却一直空虚,晟天王朝也该有皇后母仪天下,为胤帝分忧。
众人商议后,便在大殿上联名上奏,请求立后。
却被司胤三言两语带过,政局未稳,天下未清,男儿当志不在情爱,该在天下。
百官又言,国之君者,既要天下,也该为王朝早早的留下储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怎么?”司胤在金殿上骤然发难,将那一摞奏折尽数往那些下跪着的朝臣中砸去,冷冷一笑,“朕还未到而立之年呢,怎么爱卿们这么着急的,想要找一个人,取朕而代之。”
他一步一步从金殿上走下来,衣摆上的龙爪似是要破衣而出,抓破人的喉咙,“难不成,众位卿家对着朕这张脸感到厌烦了,这么想看到一张新面孔,恩?”
众臣对他这样曲解他们的意思终究无可奈何,这一个不好,便会落的个藐视帝王居心不良的罪名,他们一个个都跪伏在地,不敢说话。
最后还是国傅苏无忌上前,撩了朝服跪地道,“皇上所言有理,大丈夫是该志天下,绝不该沉溺于儿女私情。”
他说这话时,目光灼灼的看定了司胤。
司胤挑眉一笑,微微俯身看进了他的双眼,“国傅此言,倒像是有其余意味在里面?”
无忌微微一笑,“既为君意,臣便该誓死追守,既然吾皇决意不娶,臣亦在此发誓,待得皇上大治天下之日,便是你我君臣成家之时。”
司胤微微眯眼,懒懒的看他一眼,蓦地低低一笑,“国傅当真不愧我晟天王朝的好国傅。”
如此,立后之事,便被压下。
往后几年,那个人便当真是做到他的承诺,引疆开土,征战沙场,胤帝四年,冥月西蒙归服,国之不存,是为郡,轩王被封轩郡王,将冥月西蒙之地为其封地,爵位可延三代,轩王之子红包为九皇子知交好友,性纯真亲善,敕封为乐善侯,领远南之地为其封地,九皇子顾思睿封为睿王,胤帝准他常住宫中。顾思睿却总是往远南跑,和红包玩在一块。而乔岑自从红包被封乐善侯后,也便一同跟着去了远南。
自从他失去记忆以来,倒还未怎么和司胤见过,司胤也怕对着那人,相见却不相识,引得人无端落寞,也便随他们去,只是对乔岑颇多照料。
胤帝五年,宸郡王罪妃张倾城病重,祈求见宸郡王顾宸西最后一面,胤帝感她一片情深,欣然应许。
张倾城从顾宸西举事失败后,便已然落了病根,司胤却并不落井下石,只让人将她们软禁在府中而已,一切生活用度,都跟没出事之前一样,一应俱全。
顾宸西到宸郡王府时,终于也只是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等他赶到时,也只有在堂前啼哭的六岁小儿和已经香消玉殒的张倾城。
他愣愣的在她尸身前跪下,一张俊颜上,却无甚表情。
司胤慢慢从外面走进,站在他的身侧,两点水蓝怔怔的看着张倾城,轻声嗤笑,“大哥,你终究赶不上见她最后一面,有个这么爱你的女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顾宸西懵懵的抬头看向那个在他身边负手而立的上位者,还是皇子时的装扮,只是宝蓝色的袍子,换成了那金色丝线的黑袍,多了几分孤寂多了几分贵气和霸道,然而那萧索和落寞也跟着爬上了人的心头。
他的视线下移,却在触及到司胤腰上那挂着的一个素白香包时顿在了那里,那上面绣着一朵悄然开放的五色梅,他眼中神情剧震,猛地抬头,“原来是你,原来竟是你……”
司胤懵然侧头,微微皱眉,“你说什么?”
下一刻,那个男人却已经如出了牢笼的困兽般扑了上来,毫无章法的撕扯,像是要将人吞进肚子里的愤恨,“说什么喜欢我,说什么为我着想,原来是你,她喜欢的人,她爱的人,原来竟是你,为什么……”
司胤狠狠一拳打在了他脸上,喘着粗气,脸上一点温柔一点愤怒一点焦灼,“是,是我,她爱的,从来都只有我,只有我……”
“啊……我杀了你……”顾宸西双眼赤红,猛地从张倾城的头上拔下了发簪,朝着司胤狠狠刺去。敏儿在一旁呆呆坐着,六岁的小孩早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陌离在外边听到动静,匆忙闯了进来。
“皇上小心……”他身子还来不及到,顾宸西手中的簪子就已经刺向了司胤的腰上,司胤只略略一闪,便闪身躲了开去,只是下一刻便看到顾宸西眼中阴鹜一笑,那簪子的角度忽地一转,生生刺破了他腰上的香包,刹那间,放在里面的梅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红的艳的,白的殇的……纷扬的落满了人一身一脸。
“她送你的东西吗,哈哈,我便毁了它……”
“顾司胤,我知道我伤不了你,斗不了你,可是我还是有办法让你心痛……”
司胤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失神,他怔怔的看着那些干枯的花瓣飘舞着落到自己身上,砸在自己鼻尖上,惊慌的像是个迷了路的孩子。
“皇上……”陌离已经制住了顾宸西,看着他如今这幅样子,不觉心中担忧,忍不住轻唤出口。
那个人却缓慢的转过身,一双迷离的眼只是静静的看着缩在角落里的孩子,那是顾宸西的儿子,是他的侄子,他本该也有这个一个孩子,长大了,也应该是这个年纪,可若是他的孩子,他不会让孩子哭。
唇上露出一个上扬的弧度,他朝着敏儿慢慢走过去。
“顾司胤,你要做什么,你丧心病狂,灭绝人性,那是你侄子……”
轻轻的蹲下身,司胤缓缓抱紧了敏儿,然后伸手,一点一点遮住了他的眼睛,声音已经变得冰冷,“顾宸西意图谋刺朕,眼见事迹败露,自刎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