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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以他的经验,眼力,虽然防备着风清扬蹿出,却竟没看清他是怎样上来的。
情急之下,不及思索,手中屠龙刀霍地翻起,一招“风雨鸡鸣”,戮向风清扬前心。这是华山派剑法的绝招之一,他化入刀法中使用,变轻灵开阖为威猛厚重,声势虎虎,甚是惊人。
风清扬眉不摇,目不动,眼见刀锋离自己还有三寸之遥,手腕一抖,倚天剑翻起,向外一崩。
刀剑相交,金铁之声尖锐刺耳,宁清宇虎口发麻,脸上紫气连闪了五六次,向后退开三步,这才拿桩站住。
他不知风清扬此番带了倚天剑上山,满拟这一下将他兵刃削断,才有取胜之机。哪知聪明反被聪明误,两下里一交手,他在兵刃上并无优势,“紫霞神功”的威力又远不及风清扬的“九阴真经”,一个照面便吃了大亏,内脏痛楚,那是受了震伤之兆。
风清扬虽恨极他险恶阴毒,狼子野心,但此时雪儿还在墓穴之中,她的安危乃是第一等大事。
他一招逼退宁清宇,更不追击,展开轻身功夫,疾雷奔电般地饶了一圈,数十名引弓待发的气宗弟子连人影也没看清,手腕锐骨前端的“神门穴”上已各中了一剑。
此处乃是手腕上要穴,中了之后整条手臂使不出力气。
众弟子大骇,他们受了宁清宇严令,被迫前来,但谁都知道风清扬的厉害,与他为敌本就害怕,见他冲上地面已然阵脚一乱,接着不知怎地手腕上便一痛,弓箭拿捏不住,掉了满地,这时哪里还有斗志,不知谁人先发一声喊,几十人四散奔逃。
风清扬见他们对自己怕得这样厉害,也觉好笑,他与这干人无冤无仇,不为已甚,也就让他们去了。
此时慕容雪已纵了上来,眼见宁中则呆立当地,泫然欲泣,连忙上前抚慰。
风清扬一见四周再无危险,转头看时,宁清宇正连滚带爬向崖下逃去。
他剑眉一轩,心道:今日若教你逃出我的掌心,“风清扬”这三个字我就倒过来写!
他垫步拧腰,三个起落,当真是捷如飞鸟,滑似游鱼。
此时,他《九阴真经》上的功夫已练到了第一段,内力充盈无比,已可列入当世前五名之内,轻功早得乃师段子羽真传,几年来修炼得益加炉火纯青。
以浑厚内力做根基,他轻轻一纵便有七八丈之遥,看来端非人力所能,宁清宇距崖边还有两丈不到,风清扬已抄在他的前头,端端正正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宁清宇霍然一惊,但他动念也是奇快,藉着前冲之势,屠龙刀使个“十万横磨”的招数,直向风清扬前心推来,只盼风清扬出手抵挡,自己便可将他挤下悬崖。
他虽心机湛深,称得上是个聪明人,但他的武学境界较之风清扬相去何可以道里计,对于风清扬的造诣,他却也是井底之蛙,想得太过简单了。
风清扬见他蛮打蛮冲,微微一笑,意示不屑。
他本可平空纵起,任凭宁清宇自己冲下悬崖,但一来他不想宁清宇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二来也怕他万一摔不死,自己便达不到除恶务尽的目的。
当下见他刀来,手腕轻抬,倚天剑使个“黏”字诀,已无声无息地搭在屠龙刀的刀背之上。
宁清宇只觉自己刀上发出的力道一空,宛如泥牛入海,不知到哪里去了,大惊之下,加催三遍力道。
他的“紫霞神功”造诣亦极为精深,当年曾以此击败过“飞天神魔”赵鹤,那也是武林一绝,这三遍力道催将出来,前面拦路的纵是一块大石,也可将它击成碎粉。
但风清扬微笑不语,便好似全不使力一般,自己的力道却似一分也没传到他的身上,整个身体挺得笔直,真如临风玉树,绝不撼动半分。
他大惊之下,欲待掣刀重发,哪知那口刀竟如生在倚天剑上的一般,无论怎样用力也挪不回半分。
他试了两次,额上已然见汗,心道:古怪!邪门!这小子使的这是甚么功夫,这……这可真见了鬼啦!
他有所不知,风清扬使的正是“北溟神功”第一层的功夫。
他虽恨极宁清宇,却也不愿将他内力吸来,据为己有,因此只把他的功夫通过身体引入地下。
这神功端的奥妙难测,莫可端倪,宁清宇却哪里摸得着半点头脑?
风清扬使出“黏”字诀,将屠龙刀紧紧粘在倚天剑上。
此时宁清宇运力回夺,他只要借力发力,将自己内力从屠龙刀上传递过去,宁清宇不死也须重伤。但他见宁清宇头发散乱,面目狰狞,虽然可憎,又是狼狈之极,不由得微生怜悯之意。
心念动处,将右手猛地一松,口中喝道:“你要,就都给你罢!”
这中间的关节风清扬知道,宁清宇又何尝不知?但他想这屠龙刀乃是武林至宝,自己得来不易,眼下又是藉以防身的唯一利器,倘若撒手扔刀,那岂不是要任人宰割?
此时他的处境真如骑虎难下,拼也不是,不拼也不是。
风清扬这一撒手,全然出于他的意料之外,他以几百斤的力道向内回夺,这一下又是全然使到了空处。
屠龙刀柄“砰”的一声,正撞在自己前心之上,他“哇”地一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委顿在地。
接着咽喉上一凉,风清扬已抢先一步,拾起倚天剑,顶在他的要害之上。
他这次受伤风清扬没有使过半分力气,全仗拿捏分寸,掌握时机,令他自己使力岔了,重创自身。
宁清宇并非不知其中缘故,但他武功较之风清扬差得太多,对于风清扬使力的方位,时机无从捉摸,这时重伤之下,喉上又顶着一把利剑,不由得懊丧欲死,又加上疼痛恐惧,身躯抖个不住。
风清扬朗声道:“二师兄,当年你我兄弟同门学艺,那是何等的温馨快活!此后虽偶有龃龉,也是其乐融融。你又何苦如此,作下这等大祸?”
他把手中剑向前微挺,宁清宇咽喉之上沁出血痕:
“现下你知道死的滋味了么?你可曾真心后悔过?”
这一刹那之间,宁清宇脑中“刷”地闪过一个“死”字。
他正值壮年,体力鼎盛,内功深湛,百病不侵,又整日沉浸在权谋机诈之中,从未想过大限来临那一日。
这个“死”字一闪而过,他登时想到因为自己死了那许多人,那许多人死时的滋味必然比自己难过千倍、万倍,自己的罪孽深重,无以复加。
他自一月之前的大火并之后,一直自鸣得意,从无半分愧疚之心,此时冷汗都透过了重衣。
他脸上阴晴不定,却也只是一瞬间之事。
愧疚之心翻了个个儿,便又被权欲之念压了下去,面上现出刚愎的神色,冷笑道:
“嘿嘿!真是傻话。我若悔过,当初便不会杀那许多人了!大丈夫无权无势,要一个爱惜人命的空名儿有甚么用?
“我所谋不成,俱是天意,老九,我既落入你的手中,那也无话可说。干干脆脆,给我来个痛快的罢!”
他脸上神色变幻,风清扬都看在眼中,此刻听他大言不惭,更说出这番言语,不禁大怒道:“你这人真是无可救药!”手上使力,便要将他刺杀剑下。
力道未发,前方忽地有人阴恻恻地道:
“风清扬!你敢下手害我师父,你的岳父也就没命!”
风清扬一惊,抬眼望去,只见山崖的另一端站着两人。
一个人长发飘拂,须髯满脸,身躯高大,虽然立得不直,不知是被点了穴道还是下了迷药,仍掩不住意气风发,威势凛凛,他手足之上精光闪闪,都带着明晃晃的镣铐,借着月色看得分明,正是慕容雪的父亲慕容恪。
另一人脸色蜡黄,似是重病未愈,口中气喘甚急,似是爬上崖顶颇为吃力,手里一把短刀,锋利的刃口横在慕容恪咽喉之上。
正是宁清宇的得意弟子,伤重初愈的岳不群。
岳不群杀害许清阳时被他反砍一剑,将养一月之后,竟自奇迹般地活了过来,近日已可下地行走,宁清宇因他在这场火并中出谋划策,临战时又奋不顾身,颇加奖勉,允诺待他伤好,便可与宁中则订亲。
岳不群感激涕零,自不在话下。
这一夜宁清宇接到禀报,岳不群原本知道,宁清宇因他重伤初愈,并没带他前来。
但他身在前山,时刻惦着这边的进程。
过了半晌,一名黑衣弟子跑了回来,被他截住,厉声盘问。
那弟子不敢隐瞒,将崖上情形说了一遍。岳不群心机灵敏,知道凭自己武功,便是安健如常,二十个齐上,也绝不是九师叔的对手。
念头疾转之下,进入秘道将慕容恪连拉带拽提了出来。
他们师徒虽使计将风清扬骗下山去,又见他留书归隐,喜悦之余,却也做梦都怕风清扬回来算账。
慕容恪是他们手上最有效的王牌,自须小心守护,每日里好酒好菜地养着,不教饿损了一分,但却每日在酒菜中的人少量的迷药“醉仙蜜”,务必使他手足瘫软,浑无气力。
这“醉仙蜜”乃是天下有数厉害的迷药,一旦沾到,没有半月二十天难以恢复。
慕容恪明知饭菜中被做了手脚,却饥火中烧,又不得不吃。
这日见岳不群神情惶急,拽了他便走。
慕容恪反而心头一喜,知道定是风清扬到了,精神大振之下,竟没怎么用岳不群挟持,便上了思过崖。
慕容恪上得崖来,第一眼便看见风清扬的宝剑抵在宁清宇咽喉上,他恨极这个伪君子,只盼风清扬将他刺死了账。
转眼看时,其中一个女子身穿黑衣,柳眉弯弯,凤目含愁,眼睁睁地望着自己,脸上又喜又悲。
他一瞥之下,心头大震,叫道:“雪儿!”
风清扬与慕容雪上山时经桑小娥易容,本来别人极难辨认其真实面目,但宁清宇心思灵敏,一听到成清铭墓上有警,立时便想到了他们。
风清扬二人研究尸体之时,宁清宇远远地藏在一边窃听,他对二人声音极其熟悉,入耳便知。
等到过得片刻,几十支毒箭对准他们之时,二人均想既然行藏已露,那又何必遮遮掩掩?
早将脸上面具去掉,慕容雪更不习惯穿着件市侩直裰,极不舒服。
当下也脱去了,露出里面的夜行衣,还了她娇好女儿的真实面目。
岳不群现身之际,慕容雪犹在抚慰宁中则,一边看着风清扬与宁清宇的对话,听到岳不群之言,她心头大震,抬头望去,只见慕容恪身形伟岸,气概豪雄,仔细端详之下,约摸还有一两分自己童年时刻的影子。
她一时呆住,心中一个声音叫道:“他是我爹爹!他真的是我爹爹!”
此时慕容恪的目光也射了过来,父女四目相对,心灵交通,这等亲情天性一旦迸发,更无需言语解释。
慕容雪颤声叫道:“爹爹!”拔步奔了过去。
慕容恪泪水盈眶,望出去一片模糊,口中只一古脑儿地叫道:
“雪儿!雪儿!我的好女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