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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清铭回剑向颈上抹去,蓦地里有人喝道:“大师兄,不可!”
成清铭一愕,举目望去,发声喝止的却是四师弟孟清愁。
他大踏步自气宗队中走了出来,回身拦在成清铭面前,昂然道:
“二师兄,你饶过大师兄的性命罢!他刚才已愿意将掌门之位让出,回乡种田,不问江湖之事,你又何苦赶尽杀绝?”
宁清宇眯起双眼,目中射出凛凛寒光,森然道:
“老四,你吃里扒外,反而来与我作对了?”
在气宗的几位师弟中,他最瞧不起的便是这位老四孟清愁。
他素来性格懦弱,为人畏葸,哪知今日竟会出头挡横,着实令他大出意料之外。
孟清愁昂然道:“二师兄,你说话莫要失了检点。我孟清愁向来是气宗弟子不假,此番随你反对大师兄,做下亏心之事也是不假。
“可是我有今天并非因为吃了你的饭,而是我自己也出力流汗换来的。
“更何况华山本是一派,并无内外之别,这‘吃里扒外’四字不敢领受,原封奉还!”
他这几句话义正辞严,侃侃而道,宁清宇不禁哑然。
刹那间,孟清愁矮小的身躯似乎高大伟岸了几分,往昔那种委琐畏葸之气荡然无存,代之以一种慷慨激昂的英风,好似瞬息之间换了一个人一般。
成清铭极是惊讶,道:“老四,你……”
他素来与这位四师弟也不亲厚,不道今天走上绝路,出来帮自己说话的竟然是他,心头不由得掠过一丝暖意。
孟清愁头也不回,道:“大师兄,我因属于气宗,向来对你‘练剑不练气’的法门不以为然,所以才随同二师兄反你。
“但适才听了你一番话,我忽地明白,你也许不是一个好掌门,你甚至连一个很好的人也算不上。
“你有私心,也做过一些不那么光明正大的事情,可你是一个真人,真实的普通人。你懂得珍惜生命,有情有义,相形之下,我……我好惭愧!”
成清铭心头一阵激荡,想要说些甚么,却又哽不能语。
这时宁清宇冷冷的语声响起:“你已经没机会惭愧了!”
乌光一闪而过,孟清愁猝不及防,已被屠龙刀一斩两段,尸体砉然倒地。
成清铭目眦欲裂,手中半截断剑激射而出。宁清宇全力斩杀孟清愁,屠龙刀未及变势,被断剑插个正着,肩头上鲜血涌出。
幸好这把剑只是平头无锋,倘若还有剑尖,他这条臂膀就算是废了。
他又惊又怒,忍痛挥刀进击,一招“云龙三现”,正斩在成清铭的腰胯之上。
“呼”的一声,成清铭上半身腾空而起,落在地上,鲜血喷了他一脸一身,望去有如活鬼一般。
堂上众人见了这等惨状,无不惊呼出声,胆小的更是双手掩面,不敢再看。
成清铭半截身体落在地上,却一时不得便死,口唇微翕,低声道:
“你……你……若能……睡……得着……觉,就……好好……活……着罢……”
说完这最后一个字,双目一闭。气绝身亡。这场武林罕见的派内争斗就此以气宗全面获胜告终,可是华山派死了三名第一代高手,元气自此大伤。
剩余的气宗弟子经历过这场惨变,对宁清宇深感不满,背心离德,只是在他积威高压之下,敢怒而不敢言。
华山派自是中衰,十年之后,便被迫将五岳剑派盟主的位子让给了嵩山派的左冷禅。宁清宇苦心经营,落得如此结局,最后也是抑郁以终,临死之际生满遍体毒疮,惨号数日数夜方死,识者以为惨报。
直到百余年后的明代庆历年间,华山派出了一位震古烁今的大侠“神仙剑猿”穆人清,那才重又获得了领袖群伦的武林宗主之地位。
这些事情虽长,在与风清扬对峙的宁清宇脑海之中却只是一闪而过。他长声笑道:
“九弟,此事须怪不得我,向来大丈夫为求权势,不择手段,此乃天经地义。
“所谓屠城灭国,反成盖世功勋。我只伤害了几条人命,用句书本子上的话说,‘此犹小焉者也’。
“九弟,以前我曾问过你追随大师兄还是追随我,你犹豫不决,但显然是倾向于追随大师兄。
“现下不管怎样,大师兄已经死了,你若肯辅助于我,你便是华山派的第二把交椅,咱们兄弟戮力同心,不愁不成为武林至尊。
“那时才是‘号令一出,莫敢不从’哪!哈哈!哈哈!”
他说得口沫横飞,高兴至极,俨然自己已是武林至尊一般。
风清扬冷冷地道:“二师兄,记不记得你曾说过要推我为华山掌门?”
宁清宇愕然道:“记得啊!”
风清扬道:“我当时答应了没有?”
宁清宇已料到了他下一步要说甚么,但仍是硬着头皮道:“没有。”
风清扬双目一翻,精光回射,道:“那我今日为何要答应你坐这第二把交椅,辅助你这不仁不义,叛派弑兄的卑鄙小人?”
这最后几字他运足中气说来,一字一顿,直震得山谷鸣响,宁清宇也不禁身子晃了几晃,脸上变色。
但他旋即便换了一副面孔,笑眯眯地道:
“既然如此,本掌门纵然再有好生之德,怕也保你不住了。弓箭手预备——”
几十支蓝森森的箭头居高临下,一触即发。
这墓中虽较一般坟墓宽大,方圆也只两三丈而已。
这几十支箭射下来,委实无处可以藏身。
当此时此地,饶是风清扬艺高胆大,也不由心头发毛,暗自盘算,只好勉力挥剑击落一轮,那弓弩虽是连珠而发,中间必有间隙可乘,但究竟有多大把握,能否护得雪儿周全,却也一点儿底都没有。
宁清宇面上笑容不减,道:“九弟,你回来得正好。听过‘挡我者死’这句话么?你今日一死,我在这世上再无可忧之人,可忧之事。
“你不是与大师兄交好么?我就成全你,让你们小两口儿陪着大师兄睡在一处罢!”
他这几句话笑着说出来,却满是狠毒之意,令人中夜听来,有如枭鸣,不由悚然而惊。
他举起手臂,口中喝道:“放——”只待手臂落下,箭如飞蝗,便是迫在眉睫之祸。
风清扬凝神以待。
慕容雪花容失色。
正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少女的声音叫道:“不要!不要射!”
一个纤细的身影如旋风般自人群里卷过,宁清宇一惊,出手去抓,但那人影来势太快,已经纵身跃入了墓穴之中。
一瞬之间,宁清宇满头满脸都是冷汗。
那身影挡在风清扬与慕容雪身前,叫道:“爹爹!九叔是好人,九叔是好人!你不要杀他!”
这少女非他,正是宁清宇的独生爱女宁中则。
宁中则情窦初开,自知父亲有意将自己许配给心仪已久的师哥岳不群之后,常常中夜转侧,难以入眠。
她的睡房距父母歇息之处不远,这一夜听见有人偷偷摸摸地前来禀告,然后父亲急匆匆地穿衣出门去了。
她少女心性,好奇之下,也穿上长衣,随后看个究竟。
哪知这一下被她听见了一桩惊天动地的大秘密,她既对父亲感到失望,又觉悲苦害怕,躲在山石后面泪水涟涟,却是毫无声息。
直到父亲下令要射死风清扬,她鼓起勇气,直闯出来,跃入墓穴之中,既要救风清扬夫妻的性命,又不愿父亲再次铸下大错。
当宁中则的声音响起之际,宁清宇便是心头大震,认出了爱女的身影,却又没有抓到。
此时他直急得冷汗顺着胡子向下直流,却又彷徨无计,千恨万恨,只恨自己一时大意,怎么让这要命的小魔星偷跟了来。
无奈之下,只好沉声喝道:“中儿!胡闹甚么?还不快给我上来!”
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料想风清扬必会擒住自己女儿做为人质,这计划已是功亏一篑了。
宁中则哭道:“爹爹!你与九叔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已杀了大伯兄和五师叔,九叔他是好人,你万万不能再杀他了!
“要不,你就连我也一起杀了,就当你没生过这个女儿!”
她年纪虽幼,这几句话却是肺腑之言。
每个少女在稚龄之时,大多有一段崇拜父亲的时期,此乃人生来之本能,即后世两方心理学所谓的“父亲情结”。
宁中则也不例外,在她少女的心目之中,父亲武功虽及不上九师叔,却也是允文允武,英姿飒爽,性行端方,慈蔼可亲,那已几乎是天下最伟大的男子。
哪知这一夜听见父亲与九叔的对话,才晓得自己崇敬备至的父亲原来竟是这等奸恶无耻的小人。
若是别人说起此事,她非但不会听信,依她霹雳火爆的性儿,还定当挥剑与那人分说个明白。
但一字一句俱是父亲自己说出,那哪里还有假的?
霎时之间,她只觉得世界全都倒了个个儿,眼前一片漆黑,再见不到一丝光明,反觉若被父亲一箭射死一了百了,倒免了生人之苦。这几句说来凄凉异常,略无假饰。
宁清宇心狠手毒,但拿自己这个顽皮女儿却素来没有办法,当下提气喝道:“中儿!你说甚么鬼话?我是你爹爹啊!你怎地反去相助别人,还不给我上来!”
宁中则哭道:“我不!我不!”
风清扬听他父女对答,心中感动之极。
他素来喜爱宁中则,只因近来厌弃宁清宇之故,倒也不想起这个活泼可爱的小丫头了。
现下她舍命前来相救自己,更与父亲决裂,那实是难得之极。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救得成,这一挡之恩,亦足终生难忘。
他柔声对宁中则道:“中儿!上去罢!听你爹的话,这是我和你爹之间的事儿,是大人的事儿,你莫要插手!”
宁中则反过身来,纵体入怀,搂住风清扬的脖子哭道:“九叔,你是好人,你不能死!”
风清扬掰开她的手臂,伸手慢慢为她擦去晶莹的泪花,微笑道:“傻丫头,九叔怎么会死?听爹爹的话,快上去罢!”
这当口宁清宇已经汗透重衣,耳听女儿在下面罗里啰嗦,又哭又叫,一颗心便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中只道:
这鬼丫头,竟然坏我大事,若让风清扬抓住机会上了来。我非但美梦成空,还要有性命之忧,这岂是儿戏之事?
中儿啊中儿,你不识大体,爹爹纵然爱你,这时却也顾不得你了!
想到此处,重又将手臂举起,喝道:“中儿,你再不上来,爹爹要放箭了!”
宁中则含泪看了他一眼,还未答话,风清扬已长声道:
“休得如此,中儿这就上来啦!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事,怎能伤她?”
话音未落,双手运力,在宁中则腰上一托。
宁中则身不由己,向上飞了出去,势道之快,犹胜于下落之时。
宁清宇大喜,他虽下了决心,为了自己的大计,连女儿的性命都可以不顾惜,但女儿无恙脱身,自也无比开心。
但女儿还未飞至,他便觉眼前一花,赫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手中宝剑寒光闪闪,眉目间煞气腾腾,却不是风清扬是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