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番外

梦溪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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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处理好战败归降者的去留,对于胜利者这一方而言,其实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南平是个小国,还算好办,这个国家的疆域加起来,也没有齐国的三分之一大,南平天子归降,将其封个侯爵也就罢了,余等宗亲大臣,那些个贤能的,皇帝想用便用,不想用便可以撂开不管。

    但吴越和魏国是大国,处置起来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吴越还好办,天子心高气傲,见江山亡了,直接就把自己给解决了,也不需要等齐国费心想怎么处置,吴越那些宗亲贵族,早先也没少蠢蠢欲动,私底下抱着复国的念头,不过在先帝的强势之下,这些通通折腾不起来。

    到了魏国这边,魏临心性坚忍,从前被废了太子的折辱他也一路忍过来了,到如今想开了,越发不可能去寻死,宁肯当个富贵闲人,也要把命活下去。

    换作心狠手辣一些的帝王,直接三尺白绫,一杯鸠酒,有的是借口让这个人在世上消失,从此皇位也就再无隐患,夏侯渝不是心不够狠,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因为除了魏临,他自己那些兄弟,边上的回鹘,甚至地方上不成气候的藩王,真正说起来,其实个个都是威胁,个个都是隐患。

    可你能杀得过来吗?杀了张三还有李四,只要有皇帝这个位置,就永远会有人觊觎这把椅子,不思内因而依赖外力,却是本末倒置了。

    当年与先帝一番长谈,便使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身为帝王,其实并不是能为所欲为,恰恰相反,站得越高,胸襟眼界就要放得越宽,就要越学会容人容物。

    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这不是为了赢得生前身后名,而是为了让自己快活。

    因为为难别人的人,肯定也喜欢为难自己。

    一个人若是真正强大起来,就不必去畏惧猜疑别人会用什么阴私手段。

    人生短暂,他与顾香生相处尚且不够,励精图治,当个合格的帝王尚且不够,又哪里有那么多精力与时间去为难别人呢?

    顾香生与他说过两句诗,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宜长放眼量,他觉得特别好,甚至还亲手写了,让人裱起来挂在新修好的大政殿内殿,每回处理政事累了,一抬头就能看见这幅字。

    所以对于魏国那些降臣,包括魏临在内,他并未多作留难,当然也没有重用其中大多数人,只让人迁到京城,好生安顿,令他们富贵一世,也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丞相王郢倒是个人才,可惜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夏侯渝有心要用,也不好如何用,而老子英雄,儿子未必好汉,王郢的长子王令虽有才,却仅止于文才,于政事只是平平,更无通透眼色可言,否则也不至于当初在夏侯渝入魏劝降时,还出言相讥。

    不过这些归降的人里边,也不能一个都不用,否则倒显得帝王小气了。新帝刚刚登基,就将上蹿下跳心怀不轨的谨王和恭王都贬为庶人,这份雷厉风行,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知道新帝不是个好糊弄的,行事不免收敛了几分,也都睁大眼睛想瞧瞧他到底要如何处置降臣。

    魏国皇帝就不必提了,身份敏感,又曾与肃王妃有过那样一段因缘,是男人就不可能不耿耿于怀,众人都等着看皇帝将这个昔日情敌,今日的阶下囚收拾了,却没想到等了半天,皇帝愣是不处置,只封了个魏国公,不许离京,便好生养着,待他仿佛比待自己那两个不安分的弟弟还要好上几分。

    由是众人才明白,夏侯渝不同于先帝,不能用揣测先帝的心思去揣测他,先帝尚且曾下手杀了自己的兄弟,这位陛下倒还宽宏大量,只将他们废为庶人,也没要了性命,这对他们而言就已经算是幸事了。

    谁也没想到,魏国降臣中第一个被重用的,竟然是钟岷。

    身为灵寿县主魏初的夫婿,钟岷在魏国时的表现并不算耀眼,因为他由始至终一直在地方任官,魏临记得此人处事公正,在当地很有些清名,不过当时他忙着与严家周旋,又要对付兄弟,没有将太多注意力放在此人身上,最重要的是,因为魏初与顾香生的关系,魏临对钟岷也有几分芥蒂,他始终记得当初顾香生是得了魏初的帮助,方才能顺利离开魏国,嘴上即便不说,内心却不可能完全不介怀。

    谁知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地方官,在魏国归降之后,却得了夏侯渝的重用,将他从地方调到户曹,而钟岷也不负所望,在料理国家财政上表现出卓异的才能,官位由此跟着步步高升。

    当日他娶魏初的时候还经历过一番不小的波折,人人都道他娶了县主攀了高枝,谁知风水轮流转,如今却轮到魏家要仰仗他了,可见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所幸魏初与钟岷始终夫妻情深,无论在魏国还是在齐国,两人互相扶持一路走来,夫唱妇随,妇唱夫随,毫无隔阂,终其一生,钟岷官至尚书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没有纳妾养外室,他与魏初的事情,也由此被传为一段佳话,流传于世,这都是后话了。

    却说顾家,新帝重用谁不重用谁,顾经本是无权置喙的,可新帝登基之后不久,随即便行册封大典封了皇后,风风光光让顾香生由正门入了宫,甚至不避人前拉起皇后的手,由此可见宠爱之盛,无以复加,照理说,顾皇后这样受宠,她的外家本也该顺势而起,成为本朝第一煊赫的外戚之家才是,可皇帝仅仅是封了顾经一个承恩公的爵位,旁的便再无声息了,既不提任用他在朝为官的事,更没什么额外的封赏厚赐,甚至也没下旨将顾家迁到京城来,还让他们住在潭州,要不是顾皇后盛眷隆厚,后宫连个旁的嫔妃都没有,别人一定会以为皇帝根本就不喜欢顾家这门亲戚。

    顾经在潭州伸长脖子等了两个月,终于耐不住性子,遣人去京城询问顾皇后,一面在家里忍不住抱怨,说顾香生没有良心,说顾香生薄情寡义,自己当了皇后就不顾家里人死活,没有外家帮衬,看她这个皇后能当多久云云。

    可怜顾凌听了两个月的絮叨,耳朵都快长出茧子来了,实在没忍住,对父亲道:“当日没有顾家的帮衬,四娘也一路走到那样的位置了,她本也不需要我们的,再说爹娘当日如何劝她委曲求全的,她心里不埋怨我们,反而还肯让陛下给您封个爵位,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您就这样安安心心地颐养天年不好么,为何非要去朝廷里当什么官呢!”

    顾经何曾被儿子这样数落过,脸上当即就挂不住,勃然大怒要请家法,却是儿媳妇小焦氏哭哭啼啼闹到跟前,说阿翁若是处置夫君,不如连她一并处置算了。

    这些年小焦氏掌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顾经可以对儿子发火,却不好对小焦氏发火,此事只得讪讪作罢。

    却说又过了半个月,去京城的人终于有了回音,与顾家仆从一道来的,还有天子的旨意。

    顾经喜出望外,只当皇帝终于想通了,又或者顾香生终于想起要为父亲求官,便赶紧穿戴整齐,领了全家人出来接旨。

    谁知旨意一念,他便完全愣住了。

    只因这诏书里头的确是封官,但封的却不是他,而是长子顾凌。

    旁人听见儿子有出息,只怕是要高兴坏了,但顾经却只觉得心头一把火烧得旺,待宣旨的官员将旨意念完,又拿过来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发现从头到尾,唯一提到自己名字的地方,便是开头,将顾凌称呼为“承恩公顾经长子”。

    “赵承旨,敢问您这次来,是不是还漏了一道旨意?”顾经忍不住问。

    对方拱手笑道:“承恩公言重了,陛下交代的差事,怎敢有所遗漏?”

    顾经眼巴巴地问:“那难道陛下就只起用我儿?”

    赵承旨笑道:“陛下说了,承恩公年事已高,还是安心在潭京住着罢,顾家有顾凌一人足矣。”

    这句话一出,便是彻底绝了顾经的念头。

    顾经差点没气歪了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