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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月羞花的美娇娘转眼就成了尖嘴雷公脸,吓得那天蓬浑身上下一软,“噔噔噔”连连后退三大步,方才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榻上的猴子问道:“你、你……”
裴湘顶着一张美猴王的毛脸咨牙俫嘴窃笑两声,忽而单手一支掀飞锦被,转眼间就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然后才悠悠然地盘腿坐下。
“怎地,五百年不见,天蓬元帅是忘了老孙了?”
天蓬听到裴湘拆穿了自己的身份,心下已然惊疑慌张不已,随后又听她自称“老孙”,便更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这猴子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的张扬跋扈。
他连忙作揖赔笑道:“原来是大圣驾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多年未见,一时眼拙,还望海涵。”
裴湘见对面之人施礼寒暄,没怎么犹豫就喊自己为“大圣”,不由得眼中精光一闪,暗道自己这次赌对了。www.
自从在江边猜出这假陈光蕊的身份来历后,裴湘就琢磨着用用幻术易容成齐天大圣孙悟空的模样,好把这好色惫懒之徒吓走。毕竟单从故事里的情节来看,天蓬这厮是十分忌惮当年大闹天宫的美猴王的。否则的话,在高老庄那一章节中,他也不能一听孙悟空要来对付自己,就急急忙忙躲避逃走。
只是,这个狐假虎威的计划有一点美中不足,就是裴湘没有亲眼见过这个世界里的孙悟空,也不清楚他的真正长相和前世影视剧里的形象相差多少。不过,在观察到陈光蕊的五官容色和电视剧里的那位唐僧有五六分相似后,裴湘就决定试上一试。
——反正变成雷公脸的猴子之后,不管能不能冒充得了孙悟空,都能打消天蓬这厮蠢蠢欲动的色胆痴心。
“唉,也怨不得元帅不能立时认出老孙来。”
毛脸猴子样的裴湘换了个更随意的坐姿,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颗桃子来,“咔嚓咔嚓”啃了好几口,才冷笑着漫声道:
“你是威威赫赫的天蓬水神,我是被那玉帝老儿诓骗到天上养马的末等小官,自然没有什么交集。只是五百年过去了,你一个好好的威风大元帅怎地还成了偷抢他人尸身的毛贼了?”
“大圣休得胡言,我何时抢夺旁人尸身了?”天蓬胡乱摇头,心虚否认。
“可不就近在眼前么,”裴湘把啃了一半的桃子随手一扔,又挠了挠了耳廓,嗤笑道,“老孙的这双眼睛,能识妖魔,辨吉凶,哪能看不穿你霸占了这命不该绝之人的身体?天蓬,你这是触犯了天规戒律了,不怕那玉帝老儿派天兵天下界捉拿你吗?”
天蓬听见裴湘一语道破真相,不仅认出自己是天蓬元帅,还发现了自己的真灵和这具肉身并不相符,不禁暗叹这猴子的火眼金睛果真刁钻厉害。
熟不知,他这想法一冒出来,其实就是在不知不觉中再次肯定了猴子的身份,又主动打消了心底疑虑。
与此同时,越是确定对面的猴子是齐天大圣,天蓬心里就越慌张,已然暗生退意。只不过,在逃跑之前,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即将到手的好日子就这么没了。
于是,这天蓬便忍不住激将道:
“大圣,这许多年不见,你倒是变化不小,竟然时刻把天规戒律挂在嘴边了。嘿嘿,想当年你闹上凌霄殿,前前后后惹了多少祸事,给我们兄弟添了多少麻烦,什么天规戒律都被你踩在了脚底下,那是何等威风狂傲。可如今么……嘿,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你这呆子在可惜什么?”裴湘哂笑,眉目坦然自若,“休用这么浅显的激将法在你孙爷爷面前挑拨离间。天蓬,老孙也不妨明白告诉你,我此刻出现在这里,就是要与你作对的。你莫要继续纠缠那陈夫人殷温娇了,否则的话,就先吃老孙一棒。”
听见裴湘主动提起失踪不见了的佳人,天蓬暂时压下对孙悟空的忌惮,迅速上前半步连声追问道:
“你这猴子出现在屋内,却不见了我的娇娇。我问你,你把我浑家弄哪里去了?你若欺人太甚,我天蓬也不是好相与的,到时候必会让你尝尝九齿钉耙的厉害之处。”
“殷小姐是你的浑家吗?说话老实些,”裴湘冷哼一声,从床榻上一跃而起,跳到了天蓬对面,“老孙确实不在乎什么天规天条的,也懒得管你怎么变成如今模样。老孙现身只为一件事,就是拦着你继续痴缠殷姑娘,你听着,殷姑娘是老孙至交好友的妻子,容不得你占便宜耍赖。”
天蓬闻言一愣,疑惑问道:
“你这猴子,闹天宫时被佛祖捉走看押,如今不知怎么就得了自由,你不回你那东胜神州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里去当山大王,跑来这东土南赡部洲大唐国作何?还哄我说什么知交好友的。
“呵,这陈光蕊一介凡人书生,如何就与你这泼猴有了交情?你何苦诳我……哎呀,我知道了,我那娇娇花容月貌袅娜风流,莫不是引得你这猴子动了凡心,也想趁着她当了小寡妇的时候占些便宜,所以才来哄骗我?
“这、这……不行不行,万事讲究个先来后到。猴子,你快些离开吧,若是一定要同我争夺娇娇,咱们先比试一番。”
裴湘哪里会和这天蓬元帅动手。她可以易容得出孙大圣的外表,却暂时没有他的那份实力,因而才不得不和这被贬下凡的天蓬虚与委蛇了大半日。
“只是,依照孙悟空的名声和一贯的脾气,”裴湘垂眸思忖这,“若是我一直不动手的话,也容易引起对方的怀疑。所以,我还需得找个说得过去又能镇住这天蓬元帅的理由,彻底让他知难而退。”
眼见着那天蓬就要举起九齿钉耙了,裴湘却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背对着天蓬在屋内踱步,做出思索权衡的样子。看上去根本没有把天蓬的武力威胁放在心上,端是一副艺高猴胆大的自信风范。
见状,那天蓬元帅猛地举起钉耙,目露凶狠厉色。裴湘佯做毫不在意,背对着天蓬晃了晃猴尾巴,又挠着脸颊嗤笑出声。接下来,她继续在屋内慢慢踱步,还假装掐指演算了几下。
天蓬是见过齐天大圣闹天宫时的厉害手段的,本来就心存畏惧并早有退缩逃跑之意,其实并没有多少争强好胜的意气。他此时举起钉耙,也不过是被色心壮了胆子,激起了几分心头火气,一时冲动邀战而已。
若是裴湘当即就应下了,这脑袋一热的天蓬也不会多想,顺势打了就打了。可偏偏裴湘做出不屑动手的模样,反而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天蓬头上,让他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心生后悔。
天蓬此时又想一走了之远离了这只麻烦猴子,可他之前也算是撂下狠话下了战书,若是这么灰溜溜地离开,到底折了面子。
说起来,此时的天蓬没有如同原著中那样投身猪胎,也没有在山野中当了妖物吃人为生,身上到底还保留着些许身为天蓬水神的骄傲自尊和矜持体面。
“错不了,错不了,”裴湘此时似乎已经掐指算出了结果,便轻轻一跃跳到了椅子上,她也不坐,而是学着猴子的样子蹲在椅子面上,还从一边的果盘里挑出几个果子抛着玩,“天蓬,老孙一向讲究诚信,不喜欢胡乱说话哩。所以,我说那陈夫人殷氏是朋友妻,那就是朋友妻。”
天蓬不信,诘问道:“莫非那小白脸陈光蕊还真和你有交情?那你怎地不去救他一救,反而只把我赶走?”
裴湘又做出掐指演算的动作,而后捋了捋下巴上的猴毛,才气定神闲地说道:
“我不认识那位陈相公,他的生死与老孙何干?嘿嘿,我说的朋友,也算是有大本领的,这三界中,他倒是能让老孙我另眼相看几分,所以才愿意来插手这件烦乱事。若是一般没本事的孬货,岂能请得动你孙爷爷亲自出马?再者,帮了我那位老朋友,就算是给玉帝老儿添堵了,嘿嘿,这样合算的买卖,做得做得哩。”
这话可算是勾起了天蓬的好奇心,他抹了一把脸,大刀阔斧地坐下道:
“大圣,劳烦你和我分说分说这个中缘由。我之前犯了天条被贬下凡,投胎时一时动了歪念才借尸还魂到陈光蕊的身上,并不清楚这里面还有其它官司。敢问大圣的好友是那位尊神圣君?娇娇她……殷姑娘怎么又多了个丈夫了?”
裴湘闪了闪那双假的火眼金睛,又咧嘴嘿嘿一笑,她从椅子上蹦了下来,又找了张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翘着腿抖着脚说道:
“此事说来话长。那位殷姑娘这辈子是陈光蕊的妻子,不过她上辈子么,倒是有那么一段特殊的孽缘,可惜阴差阳错之下没什么好结果。啧,其实那儿女情长之事,我老孙一向不耐烦细听,烦躁无聊得很。
“只是我去好友处讨酒喝时,见我那好友时常对月空自嗟叹,瞧着怪可怜的,便和他身边的兄弟部将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了些始末。嘿,老孙本不欲多插手月老的营生,只不过当时喝多了,被我那好友的兄弟们一撺掇,就满口应承了下来。
“酒醒之后,老孙自认不是出尔反尔之辈,就替我那好友到这人间来寻一寻佳人的转世,看看她如今过得如何。巧了,佳人这辈子的夫君本来命不该绝,我也本该无功而返。可偏偏让你这浑货横插一腿,竟然把那陈光蕊给弄得提前投胎转世了。这命定的姻缘线一断……嘿嘿,横竖该是我好友再续前缘的良机。”
话音刚落,天蓬就腾地起身,瞪眼怒道:
“大圣这话可有失公道,你那好友既然错过了殷姑娘的前世,就说明他们二人有缘无分,怎地连这辈子都包圆了?这也忒霸道了。哼,这事情可不是这么算的。
“况且,不知大圣的好友可是得了正位的神仙?若是如此的话,又岂能同凡女续前缘,那是要触犯天条的。
“依我看,还是我天蓬最合适,既然占用了人家夫君的身体,就得负责到底。我如今虽然被贬下凡,万幸一身本事还在,九齿钉耙也形影不离,正适合在人间同娇娇做一对不羡鸳鸯不羡仙的美满夫妻。”
听了天蓬的话,裴湘当即横眉冷笑数声,道:
“好你个天蓬,你当我今日为何这般耐心和你掰扯因果,而不是一棒打杀下来?呵,只因为我那好友性子委实高傲,又有一身好本事,肯定不乐意让人替他出手报复。
“他现在有事脱身不得,待到一有空了,自然要亲自过来料理你这憨货。天蓬,你若真是月老姻缘册上的陈光蕊,我那好友自然不会对你动手,但你却是个冒牌货,还是个屡次触犯天条的。啧啧,我那好友动起手来可不会客气,毕竟算来算去,也是夺妻之仇了。”
天蓬被裴湘的话激起了三分烈性,他急声辩驳道:
“大圣怎生如此看轻于我?不管谁来,就让他试一试老子的九齿钉耙,看看谁是谁手下败将。哼,再者,我虽然被贬下凡,昔日交情尚在,便是九天荡魔主亲自来问,我也能拉拉关系套套近乎的,怕什么哩?”
裴湘从一张椅子上跳到另一张椅子,龇牙怪笑两声,忽然又叹了一口气,缓声道:
“憨货,我若是说了他的尊号大名,你便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他了。”
“烦请大圣报上令友尊姓大名!”
天蓬大声嚷着,继而眼睛一转,怀疑道:
“况且,我总觉得大圣你在骗我哩。天规森严,哪有几个正经神仙敢和凡人相恋?大圣,若是你那好友没甚本事,争不过我天蓬,你也莫要随意编排一个名声大、地位高的上仙真君来糊弄我。我虽然被贬下凡了,还是有些打听消息的本事的。”
被怀疑的裴湘立刻跳到高处架子上,并拿果子砸天蓬,她一边撒气一边冷笑道:
“我哄你作甚!我老孙一向讲理,要不早就和你打一架了,何必在这里啰嗦。不过,我那好友倒也不是旁人,只要我说了他的名号,你就知道我不是随意胡诌的了。毕竟这仙凡相恋之事,他也算是有些家学渊源的。”
“呵,本元帅洗耳恭听。”狼狈躲闪的天蓬不服气道。
“天蓬,你听着,那殷姑娘前世的孽缘,你今朝的对手,乃是现居灌洲灌江口的显圣二郎真君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