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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城明知有办法可以帮她,却故意沉了一下,说道:“洪县长,县长办公会上,多承你帮忙,你的情我一直记在心里,这样吧,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帮忙卖掉一部分。”
洪霞道:“你们开发区不是专做农副产品深加工吗?可以找厂商帮忙啊。”
赵长城笑道:“洪县长,你也太抬举我了。开发区的基建工作才完工了一小半,另一半土地的基建工作,连资金都还没有着落,至今为止,还只有一家企业落户啊这事还得另想办法。”
洪霞见赵长城答应帮忙,便不好再多说什么,闲谈了几句就告辞了。
赵长城送她离开后,又拨通了薛楠楠的电话,笑道:“薛姐,刚才有人在,有些话我不方便说。挂了你的电话,请莫要生气啊。”
薛楠楠道:“我还以为你当了大官,就不认我这个姐姐了呢。”
“哪能啊薛姐,你那份卖菜的任务,我可以帮忙,就连你们泗水县的所有农产品,我都可以签合约全部收购。”
“真的?”薛楠楠惊喜的难以置信。
“当然啊,不过,你给我什么样的回报呢?”
“你想要什么样的回报啊?”
“嘿嘿,你懂的。”
“我不懂。”
顿了一下,她又接了一句:“你再这么不正经,我就挂电话了。”
“别啊。”
“你怎么能卖那么多农产品呢?我还真好奇了。”
“山人自有妙计。”
“跟我还玩这套把戏,不说拉倒,那我们可说定了啊,我们泗水县的所有农产品,都包给你销售了一手交货,一手交钱,不许赖账啊。”
赵长城呵呵笑了笑,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然后打电话给童城:“胖子,我交待你的事,做得怎么样了?”
童城那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声,赵长城问道:“你在哪里?怎么这么吵?”
童城这才回答道:“没事,我在工地上呢。我走开一点再说。老大,你吩咐我做的事情可多了,你指的是哪一件啊?程汉民那五百万的事?我已经叫人办妥了。”
赵长城道:“我叫你联系沿海省市的农产品批发市场的事啊。”
“老大,这事情我想过了,我觉得吧,与其跟人合作,还不如自己开一家农产品批发市场。现在国家这么重视菜篮子工程,西州生产的又是无公害纯绿色食品,这些东西要是摆上港台的货架,那能卖老贵了。咱们老乡们辛辛苦苦生产出来的产品,为什么把钱让别人去赚呢,我们自己来开这个市场,自己做这个生意。”
赵长城没有说话。
童城吓了一跳,连忙道:“老大,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你要是觉得不行的话,那就算了,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赵长城笑道:“怎么会呢。胖子,你成熟了,会独立思考问题了。呵呵,我是为你高兴的。就按你说的办,可是,现在开始的话,来得及吗。”
童城道:“我早有准备了,我派人了解过南方各地市场,看中了一个水产品批发市场,我已经派人把它给收购了,在旁边新建了几排门面,扩建成一个集农副产品和水产品于一体的大型集贸市场。呵呵,门面房容易建啊,只要建两层楼就行,不用一个月就完工了。而且这样做的好处是,原来的商户,成了我们的老租户,新门面一建成,马上就全部租完了,我对商户们下了死命令,货源必须优先进西州的就是没有一个得力的助手啊,老大,你要是有人,就派来管理一下吧。”
赵长城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个童胖子,看来真是操练出来了,执行力超强啊。笑道:“市场的管理你不要操心,我来派人过去。还有一件事啊,你给我留意,有没有农产品深加工方面的企业,介绍到临沂经开区来投资建厂。我只有一个条件,投资必须在千万以上。”
这件事情他本想亲自去跑的,现在发现童城的执行力这么强,乐得让他帮忙。
童城笑着答应了。
事情解决得出奇的顺利,赵长城心情大好。
这时,一个年轻人出现在门口。门并没有关上,但他还是很有礼貌的敲了敲门板,语含恭敬的喊了一声:“赵县长。”
“哦,是田青啊,有事吗。”
田青是县政府办秘书科的秘书,赵长城这一级别,并没有配备专职的行政秘书和生活秘书,但都有一个相对应的文字助理,平常有文稿或者演讲稿什么的,可以叫他来写。
这个田青并不是办公室主任何平分配给赵长城的文字助理,而是赵长城有一次看到他在西州日报上写的文章,发现他是个人才,这才钦点了他做自己的文字助理。
田青走进来,伸出双手,把一份文稿放在赵长城面前的桌面上,说道:“赵县长,你叫我起草的临沂县经济开发区招商宣传文稿,我已经写好了,请您过目。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我再重写。”
赵长城嗯了一声,拿起文稿迅速看了一遍,皱眉道:“你没有突出咱们临沂经开区的特色。你这篇文稿,章法文采都好,就是缺少说服力。客商要投资,不会只看咱们一家的宣传文稿,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给客商留下深刻而独特的印象,我们就是失败的。你拿回去再好好改改,好吗。”
田青虽然年轻,但到县政府办公室也有一段时日了,知道一篇稿子没这么容易通过,便虚心的接受了批评,拿回稿子,答应回去重写。
何平正好有事找赵长城汇报,进来看到田青在这里,冷笑着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脸堆笑的对赵长城道:“赵县长,忙呢?”
赵长城没有理他,说道:“田青,你先去吧,回去后好好改写。”
田青应了一声,跟何平打了一个招呼,走了出去。
何平道:“赵县长,现在的年轻人都心浮气躁,难成大器,田青同志要是实在写不好,你就另外找人写呗,我给你推荐的那位常涛同志,就很不错嘛。”
田青并没有走远,听到此话,浑身一震。
秘书科的文字秘书每次写完文稿,都要交给何平润色修改,不通过何平这一关,就不能上呈给县领导。谁跟他尿不到一壶里去的话,他就会故意刁难那个人。
何平虽然好为人师,但文字水平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很多有些文字功底的秘书都看他不过眼,明里暗里总爱跟他做对。
田青就是这种人。
田青是省师大本科毕业生,文字功底一流,偶有豆腐块在报纸上发表,在临沂县城的界,也算小有名气,当初孙子武来到临沂任职时,看中了田青的文笔,点他做自己的秘书。
田青一朝得志,文人脾气上来了,每次写好文稿后,不再给何平审稿签字,而是直接呈送到孙子武案头。孙子武对他的文稿,每次都很满意,还当着何平的面夸奖过他。
这么一来,何平就忌恨上了田青。
何平这个办公室主任,当了有些年头了,也想在县领导面前露脸,求个高升的机会,所以他才要求下面的人,领导们的每份文稿,都要经他过目,签字,才能上交领导,美其名曰审稿,其实就是想留个名字在上面,好给领导留些印象分,觉得他这个办公室主任是个人才!
有一次分配任务时,何平故意把交稿时间说错了一天,结果孙子武快要上台演讲了,田青却还没有动手写稿子,何平却适时的拿出自己早就写好的文稿交了上去,并狠狠的给田青上了一次眼药。
自那次后,孙子武就不再用田青了,心高气傲的田青再次坐起了冷板凳,直到被赵长城意外发掘,才得以重新为领导服务。
赵长城并不为何平的话所动,淡淡的一挥手道:“不用换人,田青同志写得很不错,只是太过讲究文采,语句有些啰嗦而己,修改之后,应该可以用。嗯,何主任,有事?”
田青刚好走到门外,听到赵长城此言,有些感动的抹了抹眼角,捧着那份文稿,飞快的走向办公室。
何平见赵长城如此坚持,深怕说多了引起赵长城反感,便道:“赵县长,二五七氮肥厂的职工又来县政府闹事了。”
赵长城正端起杯子喝水,闻言一顿,水也忘记喝了,放下杯子,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何平垂着一张苦瓜脸道:“氮肥厂的那些下岗职工又来闹事了。把咱们县政府的大门都给围了,你现在是主管工业的副县长,我只好来找你出面。”
赵长城道:“不是这句你说什么氮肥厂?”
何平有些莫名其妙,心想工人们都堵到院子里来了,你还能稳坐不动?我看你能装多久答道:“二五七氮肥厂啊,是我县进行国企改制的第一家工厂,有一半职工下了岗……”
“二五七?你确定?”赵长城逼视着他问。
“没错啊。哦,二五七氮肥厂是以前的名字,不过现在名字改了,叫临沂氮肥厂了,不管叫什么吧,反正就是那家氮肥厂了,咱们临沂也只有这么一家氮肥厂,那些下岗职工都说改制不公,要求政府给一个说法,还有的职工到处散播谣言,说氮肥厂被我们政府给贱卖了,叫我们还他们一个公道,都围在大门口呢……”
赵长城仿佛没有听到他所说的话,脑子里满是二五七这三个数字。
莫非,冯芸芸字典里的含义,就是指这个?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如果不是赵长城这种爱钻牛角尖的人,只怕没有人能找到这根线索。
冯芸芸此举太过考验人的智慧啊。
可是又一细想,如果她不是做得这般隐秘,这条线索也早被帽子帮的人找去毁灭了。
这个女人心细如发啊,事先早就做好了精密的准备,只可惜,还是逃不掉命运的安排。
那在这个二五七厂里,又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赵县长火烧眉毛了”何平急得跳脚了。
赵长城回过神来,问道:“什么事?”
何平拉着苦瓜脸,心想,得了,敢情你什么都没有听到呢,只得又重新说了一遍:“赵县长,临沂氮肥厂的下岗职工,把咱们大门都给堵了,你现在是主管工业的副县长,这事情还得你出头。我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主任,镇不住场面啊。”
赵长城并不着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临沂氮肥厂的下岗职工为何要闹事?我虽然是分管领导,可这事的原由,我并不知情啊。”
真是急性子碰上了慢性子,
何平也没有办法,只得将临沂氮肥厂的故事说了一遍。
临沂氮肥厂原来叫做二五七氮肥厂,是五十年代初期成立的一家国有企业,几十年来,一直都是临沂县的利税大户,也是临沂人民的骄傲。
七八十年代时期,年轻漂亮的大姑娘,都以嫁一个氮肥厂的职工为荣。
然而,一到九十年代,情况急转直下,厂子的效益一落千丈,到九三年时,连基本工资都发不出来。
县里为了挽救这家老国企,资金和贷款都向它倾斜,可惜的是,不管你投进去多少钱,都如泥牛入海,不见动静。氮肥厂依旧是死气沉沉,不见丝毫起色。
昔日临沂人民的骄傲,今日却成了临沂政府的包袱。
为了甩开这个填不满的无底洞,郑春山力主改制,并提出了整体拍卖的改革思路。
当时,常委会上围绕着此事进行了长达八个多小时的争辩。
常委们分成两派,一派主张拍卖,一派主张采取有效措施继续救厂。
最终郑春山以一票胜出。
二五七氮肥厂随即进产权评估程序,然后进行公开竟拍。
令人意外的是,这家病入膏肓的死厂子,拍卖当天就成交了,被一个外地富商卖下。
厂子是卖了,可是包袱还在。
当初跟买方签订协议时,十分草率急促,加之县里负责谈判的官员对合同法一无所知,在对方的糖衣炮弹攻势下,稀里糊涂就签了合同。
合同中对在岗工人和已退休工人都没有做出妥善安排。
结果,新厂以各种理由辞退了大批职工,包括原先已经离退休的职工一起,一共有五百多人,每人一次性发三百块钱的遣散费,所有人都不再受到厂里的供养,并且不再享受退休金。
当时这五百多人连同家属,聚集了上千人,来到县政府闹事。
县里出面同厂家交涉。
厂家拿出合同书来,指着上面白纸黑字的条款,振振有词的反问县领导,合同里写得清楚,本方有权处置在岗职工以及离退休职工你们凭什么来问我们要说法?
县领导们只得无功而返,最后由县财政出钱,每个职工再补偿两千块钱,做为一次性买断工龄的补偿,这才平息了那场风波。
可是两千块钱对一个没有收入来源的家庭来说,只不过是杯水车薪,钱一旦用完,工人们就再次聚集起来,前来县政府闹事。
“这么说来,这马蜂窝是郑书记捅出来的?那你应该去找他出面解决问题啊”赵长城一脸正经的道:“谁拉的屎谁去管,你总不能把我当揩屁股的纸吧。”
何平哭笑不得,急道:“赵县长,瞧你这话说得,我哪里敢拿你当……哎呀,赵县长,郑书记不在县里啊,他到市里开会去了。”
赵长城道:“哦,他倒会躲事儿啊,陈书记和孙县长知道这事了吗。”
何平道:“多半已经知道了。”
赵长城皱眉道:“多半知道了?那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何平一脸纠结的表情,说道:“可能,也许,大概吧。”
赵长城一把推开他,走到窗前,往外一瞧,只见大门口挤满了上千群众,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拖儿带女的,或坐或站,堵在县政府门口和院子里,把县委和县政府的两个出口全给堵严实了。
这些人也不叫嚷,也不闹事,就是那么堵住你就跟一柄利剑,悬在临沂县领导班子的头上,隐而不发,却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伤人。
赵长城冷冷的注视着,并没有马上出去。
何平急忙上前来,指着外面道:“赵县长啊,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你身为分管工业的副县长,务必出去交涉啊。”
赵长城问道:“怎么交涉?”
何平期期艾艾的道:“这么就要看你的本事啊,这么躲着不是个事啊,你可是分管副县长啊,他们找的人就是你啊。”
赵长城冷笑道:“这话说得有些不对吧?我到临沂才多久啊?他们怎么认识我?”
何平这个那个了半天,只是一口咬定说,赵长城是分管副县长,这事不能不管。
赵长城道:“我只是一个副县长,上面还有陈书记,还有孙县长呢,他们都没有出面,我怎么好意思逾越呢?要被人骂不懂官场规矩的。何主任,你还是上去通知陈书记和孙县长他们吧,这种大场面,我还是头一回遇到,只有他们这种老党员老干部才能镇得住场子啊,他们有什么指示,我再照办就是。”
何平哪里想得到,赵长城居然推了个一干二净。
他叹了一声,扭转头出门去了。
赵长城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冷笑道:“想拿我当枪使?哼郑春山。”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明白过来,这批人是郑春山拿来对付自己的,自己分管工业,郑春山就翻出这笔烂账来,挑唆这些职工前来闹事,想给赵长城一个杀手锏。
国内官场,最怕的就是群体,如果事情闹大了,一个处置不当的话,上面追究起来,后果很严重。
不管你有没有责任,只要是主管或者分管领导,先打三十大板,再说重者还要追究刑责,轻者党内记过处分,甚或调职或者开除党籍。
这一招,好狠啊。
陈子丹和孙子武肯定也已经知晓了此事,但他们却都不露面,是在等着看我赵某人的笑话吗?
赵长城走到电话机边,拨通了李多的手机,说道:“李多,马上去查一下临沂氮肥厂,也就是以前的二五七氮肥厂,有没有一个叫冯芸芸的职工,或者是冯芸芸的家人曾经或正是这家工厂的职工,哪果有的话,找到她家的原住房间,仔细搜一下就这样。”
李多一句废话都没有,只是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说到执行力,李多的执行力真正是一流。
现在又多了一个童城。
身边有这两个拥着超级执行力的得力干将,赵长城在险恶的官场上行走,要省心不少!
刚刚挂断电话,席如松就急匆匆走了过来,一进门就道:“赵县长,外面闹翻天了,你晓得不?”
赵长城心里一阵冷笑,这个何平,不去找书记县长,却跑去找县委宣传部长了。
还别说,他真的找对人了。
一则席如松身为县委宣传部长,负责全县的舆论监督与报道,如果这种群体一经曝光,他这个宣传部长也难逃职责,而且,他对那些幕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以为真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所以他是真正属于比较着急上火的一位。
二则赵长城跟他关系尚好,由他出面,赵长城还真不好拒绝他。
赵长城笑着回了俩字:“知道。”
席如松道:“知道你还坐在这里抽烟喝热茶?你去看看外面,院子里都坐满了人。”
赵长城道:“现在天气寒冷了,人民群众这般坐在外面,的确有些冷,要不要给他们送烤火炉去?”
席如松一打手背道:“赵县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赵长城呵呵一笑:“莫急,天塌了还有高个子呢。”说着,伸手指了指楼上。
席如松推了推眼镜,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说道:“也是啊,上面那位还真坐得住呢。”
赵长城道:“上面那位也不急,这不还有对面那位嘛。”伸出食指,指了指县委大楼那边。
席如松想笑却笑不出来,说道:“就我急,我还是头一次见这种场面呢,这要是闹起来了,乖乖不得了啊。是不是通知公安局的来维持一下?”
赵长城冷笑道:“公安局的人不来还好,只要公安一来,场面必定失控。”
席如松讶然问道:“赵县长何出此言?”
赵长城正要解释,外面呜而呜而的响起了警笛声。
席如松明显松了一口气,说道:“不知谁报的警,真是来得及时。”
赵长城苦笑着摇了摇头:“太及时了,比演员还要来得及时。”
席如松道:“我们出去看看吧,公安局的来了,场面应该乱不起来了。”
赵长城伸手一拦,说道:“只怕未必啊,席部长且慢看看情况再说。”
外面,姚晨亲自带队,带领县公安局各大支队的精干主力来到大门口。
治安队和交警队的干警们负责劝说,他们找到职工代表们,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分别进行游说。
刑警队、巡警队和防暴大队等干警们迅速散开,从门口到两栋大楼间清理出一条出路来,把职工们围拢在院子里的两块空地中间,控制住事态的发展。
谈判的进展看来不尽如人意,职工代表们原来只是心平气和的静坐,看到这么多全副武装的专政人员团团把自己围住,反倒激发出内心的邪火。
很多人就大声的质问,我们是国家职工,又不是恐怖分子,你们凭什么把我们围起来?
还有些认识姚晨的人,指着姚晨质问,姚局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打算把我们全抓起来,关进看守所里去?我倒要请教你,你们的看守所有这么多的位吗?
还有人就接口了,抓进去也好啊,看守所里起码有口饭吃,不会把人饿死,与其在外面餐风露宿,还不如把我抓进去吃牢饭呢。
这些人说着还主动的伸出双手,伸到公安同志们的脸上眼前,大声嚷嚷你铐啊你铐啊。
公安同志们目无表情的站立,互相手拉着手,像一堵绿色的围墙般,不理睬群众们的挑衅和污辱,没有上级领导的命令,他们既不敢前进一步,也不敢后退一步,更加不敢擅自采助任何行动。
职工们就是抹准了他们的这种性格,于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发泄着内心的不满情绪。
更多的人开始起哄,先是个别的人低沉的叫喊,跺一跺麻木的双脚,发一些别人听不太清楚的牢骚。
慢慢的,跺脚的和发牢骚的职工越来越多。
他们都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平常时候,别说叫他们来一趟县委大院,和这么多的公安干警们对峙,便是叫他们去某个县局办件事情,都要含着三分敬畏,去了也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这些国家机关干部。
像今天这种大家一起来权力机关撒疯,跟公安力量直接对峙的事情,一生里能有几回?
人性是都存有劣根性,平常被理和律法压制住了,不敢显露。一旦被别人鼓噪,又打着法不责众的大旗,一张张嘴巴,都像松了缰的野马般,把平时深藏在内心深处不敢表露的,对政府以及行政人员的不满和嫉妒全都发泄出来了。
群众们的呼声渐渐高涨,从最初的发牢骚,发展成为谩骂,不指名的无意义的骂,骂老天,骂土地,骂玉皇大帝。
姚晨脸色更加难看,自己站在这里执法,不但不见成效,事件反而愈演愈烈,这要是传到上级领导耳朵里,他们会怎么看自己的领导能力和控制局面的能力?
他铁青着脸,拿过来一个大大的喊话筒,对着职工们大声喊话,他因为生气,语气难免有些生硬,这样一来,却更加引得群情激愤。
赵长城看看局面有些失控了,皱着眉道:“席部长,陈书记和孙县长可能正在忙着重要的事情,无暇顾及这边,你是不是去找他们汇报一下?”
席如松张了张嘴,说道:“赵县长,你去通知孙县长,我去通知陈书记,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正说着,外面出现了孙子武的身形。
孙子武迈着坚定的步伐,大步的走到姚晨面前,从他手里接过喊话筒。
他四下里瞧瞧,走到大院中间的标志性雕塑前。
这座雕塑,是一头牛的形状,寓意为俯首甘为孺子牛,牛头低着,两只尖锐的牛角朝向天空,全身健壮的肌肉突出虬结,四肢强壮有力,两条后腿固定在一米多高的基座上,两只前脚凌空踩踏。整个造型栩栩如生。
孙子武显然想爬上那一米多高的基座上去,但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赵长城一见到孙子武出来,马上和席如松快步赶了出来。
他跑到孙子武面前,假装什么都不知情,满脸疑惑地连声问道:“怎么回事?孙县长,这是怎么回事?”
孙子武暂时停止了爬基座之举动,面有不豫之色,沉声说道:“氮肥厂下岗职工请愿”说着,把氮肥厂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所说内容跟何平说的差不多。
说完之后,孙子武道:“当务之急,是赶紧安抚好群众的情绪,千万不可酿成重大的恶性的群体。”
赵长城问道:“孙县长可有良策?”
孙子武有些生气的道:“还能有什么良策?这些人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钱不给他们钱,他们就不会撤离。五百多个离下岗职工,每人两千块,就要一百多万来打发这个县财政的家,是没法当了,别人拉下的屎,却要我来揩。”
赵长城沉道:“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他们闹一次,我们政府就给一次钱,他们用完了钱还会来闹,把我们县财政当成了自家的取款机。”
孙子武问道:“赵长城同志有什么根治的办法?”
赵长城沉道:“我想想。”
孙子武不再多言,群众们已经越发激动,甚至有人喊出了打倒贪官污吏的口号。
他攀住基座的上沿,身体用力向上拉伸,但他明显缺乏锻炼,松弛的肌肉根本无法支撑他爬上去。
他的秘书在旁边,伸手去托他的屁股,想把他推上去。
孙子武一个手滑,掉了下来,他恼怒之下,抬腿蹬了秘书一腿:“蠢东西,叫人拿梯子过来。”
秘书和何平连忙跑去拿梯子。
孙子武先不管了,拿起话筒,朗声喊道:“同志们,我是临沂县县长孙子武我是临沂县县长孙子武。”
他连喊了数声,群众开始安静下来,都看向这边。
人太多了,后面的群众根本看不到这边的情况,有些人就跳起脚来张望。
孙子武先不着急说话,只是一连声的喊话:“我是临沂县县长孙子武。”
何平和秘书亲自抬着梯子过来了,架在基座上。
孙子武扶着梯子往上爬,何平和秘书连忙上前,一人一边,稳住梯子,不让梯子摆动。
孙子武上了基座,这才大声喊话:“同志们,我是临沂县县长孙子武,大家有什么话,可以派个代表出来跟我说。”
这些工人们对县长还是很敬畏的,几千年来的官场体制重压下,对普通老百姓而言,一县之长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
孙子武一开口喊话,又是居高临下,旁边围着一圈防暴警察,这气势马上就出来了。
职工们停止了谩骂,商量着派代来出来交涉。
毕竟,闹事只是手段,解决问题才是他们的目的!
趁着他们还在商量代表人的空档,孙子武继续他的说服工作:“同志们哪,现在外面天气寒冷,你们这般坐在外面,怎么受得了?就算你们大人受得了,老人小孩又怎么受得了?我建议你们先把家人送回家,好不好?你们放心,政府是干什么的?是为民做主的我们的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是为人民办事的现在你们有了困难,我们当政府领导人的,自然要为你们解决实际问题。这一点你们勿须怀疑。请放心回去吧。”
孙子武的话很有说服力,有些拖儿带女的妇人,就开始犹豫,是不是打道回府。
但人群中有些好事之人,却在极力怂恿,散播不利于政府方面的言论,说什么这都是放空炮啊,等你们人一走,他们才懒得管你们死活呢。大家好不容易聚集在一起,下次就没有这么齐心了,还说什么,哪个要是先回去了,到时分钱就没他的份。
有了这些蛊惑人心的言论,那些原来打算撤离的人又站稳了脚跟。
好在他们很快就选出了三名代表人物,走到前面来跟孙子武交涉。
孙子武关了喊话筒,向那三个人说道:“同志们啊,你们是不是劝劝大家,叫他们先行辙离,我们到办公室里,再慢慢商量一个解决之道?”
三个代表倒是无所谓,心想叫县长大人跟自己一样,在露天风口里谈判,的确有些说不过去,再者,按照惯例,进办公室的群众代表,除了有好酒有烟招待外,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红包奉送。
这些礼数,都只能背着人民大众进行,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就算政府敢送,他们也不敢接啊。
三人只对了一下眼神,就决定听孙县长的话。
但是挤在前面的几个年轻男子却跳将出来,大喊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当着大伙的面讲清楚去到办公室里,关起门来了,谁知道你们谈些什么?”
立时就有人哄然回答:“要谈就在这里谈,别想耍什么诡计。”
赵长城仔细看了那几个人的模样,根本不像工人师傅,多半是哪些职工的家属,每次起哄都有他们的份,好几次都是这几个人带的头。心想这几个人行迹十分可疑。
这时候,县政府行政大楼里的机关人员都跑出来,围在远处观望。
对这些普通干事而言,这样的集体请愿事件,跟他们没有半毛钱干系。
处理事情轮不到他们出面,出了事故也轮不到他们担干系。
只要群众们不打进去,不打到他们身上去,他们瞧的就是一个热闹,一个乐呵。
赵长城瞥眼一瞧,看到田青也在这些人当中,就朝他招了招手。
田青有些不确定的四下瞅瞅,见赵长城还是向这边招手,便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见赵长城点头,便马上小跑着过来,说道:“赵县长好。”
赵长城低声吩咐了他几句,田青应了,转身离开。
孙子武只得在现场同三个工人代表进行谈判。
在这种透明的环境中,加之又有故意捣蛋的人存在,谈判很快就陷入了僵局。
孙子武提出来,政府处处都要用钱,现在县财政也很困难,但还是愿意缩减政府开支,从县长专项经费里拨出大部分来,解决氮肥厂下岗职工的燃眉之急。
代表们就问每个人补偿多少?
孙子武说上次已经进行过补偿,这次只能进行补偿外的补偿,数目不可能太多,每个下岗职工,一次性发放五百块钱,从此之后,你们就不许再来闹事。
代表们都不答应,说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五百块钱只怕还花不到过年,到时大年三十还要到政府来请愿。
双方讨价还价,孙子武很快就让到了一千块。
代表们毕竟都是老实的市民,心想政府既然这么为难,看来是真有难处,能有一千块钱也算不错了。今天这场集会,原本就是意外的举动,能有一千块收入,也是意外之财,不要白不要,拿了好走人。
但是马上就有人不乐意了,大声喊道:“我们不要钱,我们要工作。”
这一来刺激到了下岗职工的痛苦神经,他们都举起右手,握成拳头,像在唱大合唱《咱们工人有力量》似的,整齐划一的一举一放,齐声大喊:“我们要工作,我们要工作。”
代表们受了民心的干扰,马上就转换口吻,把谈判的话题从钱方面转移到了工作上。
他们说,我们也体谅政府的难处,知道政府这个大家也难当,我们隔三差五的来讨钱,也实在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