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铅灰色的阴云不知何时占领了整片天空,似乎上一秒还艳阳高照,下一秒便浓重的雨云低垂。
看起来像要下雨了。
当第一滴雨落下,在石板路留下深色的圆形痕迹时,街上的公仔们都急急忙忙进去最近的店铺,暂时避雨。
他们大多都很怕水,淋湿之后要费很大功夫才能晒干。
雨很快下大了,落在地上,似乎都能带起蓬蓬朦胧的寒雾。黑猫蹲坐在房顶,碧色的猫眼望着下方空无一人的街道,尾巴在身后圈成一个卷。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黑猫转过头,喵道:“看到下雨,我就知道你也一定来了。”
“有生意在的地方,我怎么可能不来呢?”
话音轻的像是还未出口就要消散在风雨中,民国装扮的女孩撑着纸伞,无声地走到黑猫旁边,七眼三尾的兽蹲在她肩头,猩红的眼警惕盯着黑猫。
“说起来,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午夜?”
被叫做午夜的猫悠哉道:“当然是见见我们久违了的小黑山羊,还有那只被折了翅膀的乌鸦。”
“是《蠕虫之谜》告诉你的?”
午夜切了一声,不屑道:“那本破书怎么可能会和别人分享情报,当然是从Kether那里,管理员03找皇后嚷嚷这件事,被我偷听到了。不过……你又是怎么找来的?”
常慧笑得很温婉,柔声道:“有欲望的地方就有我,我们的小黑山羊身上欲望的味道可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珍品,我可不能错过。”
“能让你坚持了十年都没能交易成功的人,除了他,也绝无仅有了吧。”
“好东西总是值得等待的。”
一人一猫沉默良久,沉闷的雷声从远方滚滚而过,房顶之下,公仔们或谈天说地,或独自酌饮,望着街道,等待这场急雨过去。
午夜站起身,纯黑的毛发逐渐变成橘白色,碧眼转为琥珀,喃喃道:“虽然最后的继承人不太可能是我,但我总归能给那两个家伙找点麻烦,看他们斗得那么激烈,没有点乐子怎么能行?”
“那就放手做吧,干自己想做的事情,满足所有的欲望,才是活着的本质。”
“魔鬼的话,我可不敢听啊。”午夜盯着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身体幻影一般融化着消失,只剩下一个月牙般弯弯的笑悬在空中,最后悄无声息的破碎。
常慧拨了拨齐耳的短发,小兽亲昵地在她苍白的侧脸蹭着。孱弱的心脏费力地将血液送往全身,她撑着伞,小心翼翼走下房顶。
“魔鬼还会讲究契约,他们做的事情,可比我过分的多啊,是吧,多菲?”
小兽赞许地嗷呜一声。
“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手扶着铁窗我望外边~外边地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艾伦坐在地上,背靠着牢房的墙悠悠唱着一首铁窗泪,董临海打了个哈欠,直接躺地上睡了,蔺航之在角落里发呆,崔左荆坐在董征旁边,百无聊赖地玩着一根稻草。
艾伦出于条件反射救下了那只小鸭子,暴露了人类的身份,他们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就被直接扭送到监狱了。
人家才不管你做了什么好事,男人在公仔们眼中,就是足以毁灭一切的高危存在。
牢房只有墙上高高开了扇铁窗,能够看到外面的一小片天空,阴云飘满天空遮住太阳,细雨落下,淅淅沥沥,逐渐变大。
潮湿的气息逐渐弥漫在牢房中,崔左荆盯着阴暗的天,微微皱起眉头。
他站起身,拍拍裤子上沾染的草屑,对董征道:“我出去一会儿。”
艾伦顿时来了精神,不再用歌声荼毒众人的耳朵:“嘿,我就知道你有办法走。”
“只有我自己,你们还是先在这里待着吧。”崔左荆指了指铁窗,对董征道,“肩膀借我一下。”
董征问道:“要去做什么?”
“出去溜一溜,太闷了。”
董征不太相信这个答案,但终究没再多问,默不作声地在窗口下方蹲下,面对着墙。崔左荆踩上他肩膀,沉甸甸的重量压得董征身子向下一沉。
董征没料到崔左荆竟然这么沉,少年身高170,这体重至少得有130多斤。
虽说崔左荆保持十六岁的模样,看着也挺清瘦,但多年来的生死挣扎让他身上该有的肌肉一块都不少,不像许多健身刻意练出的大块头,那些高密度的肌肉结实匀称,紧贴着骨骼,穿着衣服时根本显露不出。
董征深吸口气,两手扶住崔左荆小腿,缓缓站起身,让少年到了能够到铁窗的高度。
崔左荆拿着从日记本撕下来空白的一页,轻而易举割开了整个铁窗,仗着身量小爬出去,还不忘将铁窗重新摆上,以免巡逻的公仔们发现异样。
“我去去就来。”董征只见少年朝他挥了下手,站起身,一步便消失在了视野中。
“干嘛啊这是,无组织无纪律的。”艾伦叹息一声,重新跌坐回稻草堆中。
蔺航之安抚道:“别急,等汪雀和维克多交涉完,看看能把我们放出去吗,如果不行再另想办法,正好在这里也当作休息了。”
董征坐回原位,到不怎么担心,他相信崔左荆自有分寸。
两分钟后,闭目养神的董征猛然睁开眼睛,疑惑地摸了摸左手背上黯淡的小草纹章。
崔左荆单方面把两人之间的联系切断了。
也就是说,就算有血契存在,他现在也根本无从感应到那边的情况。
他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正被董征挂念着的崔左荆这时已经到了街上,关押他们的监牢在小镇中央的位置,不远处就是座小城堡,阿加莎住的地方。
雨下得不小,但崔左荆没有撑伞,也没有戴上运动服的帽子,雨落在他发顶和肩头,带来异常刺骨的寒意。
崔左荆双手抄在兜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
一滴雨落进他眼睛里,仿佛有所感应,他停住脚步,并未回头,道:“既然来了,就不要躲躲藏藏了。”
“我没有躲。”常慧从他身后不远处的一家店铺的柱子后走出,十三四岁正应该是天真烂漫的时候,但这些东西从来不曾在常慧眼中出现过。
“等着见你还来不及,我怎么会躲呢?”
她这句话说的微妙,但崔左荆和常慧对其中的真正意义都心照不宣。崔左荆转过身,先盯着常慧脚下的兽看了数秒,在那七只红眼中窥见了自己身影,才转而望向常慧。
“但这次你恐怕又要失望了,我不会和你做任何交易。”
“我可以帮你杀了皇后。”
“不需要,复仇这种事,让别人帮忙又有什么意思?”崔左荆抬手将被雨水彻底打湿的额发捋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唇角勾出一抹嘲弄的笑,“如果皇后知道她器重的继承人为了一笔交易,竟然主动提出要杀了她,会怎么想?”
常慧只是柔柔地笑,并不回答,她知道这比生意今天又做不成了,但,也并没觉得多懊恼。
崔左荆没工夫和她磨时间,直截了当地问道:“在时之迷宫的秘境中,你往董征身体里放了什么东西?”
“一个小礼物。”常慧相当于变相承认了的确是自己做过手脚,笑意盈盈道,“过了这么多年,再见到老朋友,给一份礼物也不过分吧?”
崔左荆静默数秒,语气骤然冷冽:“如果我发现董征出了什么问题,我一定会杀了你。”
那只兽立刻警惕地竖起耳朵,肉垫中利爪伸出,耸起脊背低吼一声,露出满嘴尖利獠牙,时刻准备扑上来咬断崔左荆喉管。
“多菲。”常慧轻声呵斥道,小兽呜咽一声,不情愿地收起利爪,但仍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崔左荆。
迎着崔左荆不善的目光,常慧似乎累了,将伞从右手换到左手,露出左腕上父母为了防止孩子早夭而打造的银镯:“别担心,我可一向是最守承诺的人,看在我们认识多年的情分上,给你一个忠告——”
“小心你的朋友。”
雨骤然停了,常慧不见踪影,就如同那女孩子与兽跟着雨一起消失了般,太阳从雨云后再一次显露,除了浑身湿透的崔左荆和地上的雨水在无言诉说着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小心我的朋友?
崔左荆眉头紧锁,垂在身侧的两手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攥住。躲在店铺内的玩偶们见雨停了,纷纷站起身要出来。
少年深吸口气,身影缓缓模糊不清,最终消失。
下一瞬,他出现在了董征身边。
崔左荆湿淋淋的,衣服和发梢还在不断滴水,囚徒链接再一次恢复,看到崔左荆有些许狼狈,董征诧异地挑了下眉,问道:“去做什么了?”
“见了个老朋友。”崔左荆脱下湿透的外套抖了抖,又脱掉里面的T恤,拧干后用它擦头发。他低头时脖颈和脊背弓出流畅的弧度,一滴水从发梢滴落,顺着少年脊柱的凹陷,一路滚到后腰,没入裤腰。
董征似乎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他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崔左荆:“用这个擦吧。”
“谢了。”崔左荆根本没多想,接过来用董征的衣服擦干身体,常慧的雨仿佛带着来自地府的森森寒意,一直透到骨子里,让他一直在不受控制的打哆嗦。
崔左荆真的很冷,他穿上拧的半干的衣服,牢房阴暗,风还在不断从头顶的窗口吹进来,冷得他毫不犹豫地靠着董征坐下,还特别用力地往董征身上挤了挤。
董征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差点倒地,趁手撑了一下才稳住。少年身上的寒意透过两人的衣服,也清楚传到了他身上。
“挤一下暖和。”崔左荆整个人缩成一团贴在董征身上,对艾伦和蔺航之勾了下手,道,“来来来都过来挤一挤,冷得受不了了。”
艾伦说着走过来:“淋个雨有那么冷吗?”
他往崔左荆身边一坐,立刻感受到无可阻挡的寒意,怪叫着“靠”了一声就要躲,这时候蔺航之一屁股坐下来,立刻把他挤在中间跑不掉了。
“你怎么弄得这么冷!”艾伦倒吸着凉气,也开始哆嗦。
董临海被他们吵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四个人挤在一起缩在墙角,大声道:“你们干啥呢!”
“取暖!”
“我也要来。”临海毫不犹豫地选择让情况更加混乱。
最里面的董征紧靠着墙,崔左荆都快被挤到他怀里了,手臂正好紧贴着少年柔软的腰侧。
“挤死我了你!”崔左荆笑着去推艾伦,似乎什么都没察觉,董征见状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浑身僵硬的肌肉缓慢放松下来。
应该……没有被发现吧。
除了董征之外的四人闹得正起劲呢,猴子狱卒却走过来,用钥匙打开了监狱的门。
五人齐齐闭上嘴安静下来盯着它。
一片沉默之中,崔左荆猛地打了个喷嚏。
他揉着鼻子,顺手抓过董征的胳膊擦了擦。
董征:…………………………
狱卒侧过身,露出后面正歪着脑袋看他们的白猫,不情愿地说道:“主人想要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