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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章战死,四周的亲卫扈从都瞧了个真切。
此刻,战场虽然依旧嘈杂,却有一份莫名的诡异。
周围的山越怔怔的看着地上的周章发愣,在外围些的抬头茫然的看着黟山顶,至于更外围的山越们,则一边拼杀一边四处张望着。
数万人的战场,形势尤为混乱,没有统一的指挥,没有勇猛的将领压阵,基本上所有的山越都抱着一种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的心态,在这僵持着。
然而,周章战死的消息却是在不停的发酵、周转,从中军还是逐渐向外围扩散,抬头和不抬头的山越都开始担忧起自己的小命。
“吱...轰隆!”
随着江东武卒的最后一刀落下,立在山越中军大阵正中央的大纛,终于断落倒地了。
溅起一地烟尘。
这么大的动静,周边的甚至更远些的山越们不可能看不见。这一刻,战场上的喊杀声也瞬间为之凝固。
紧随其后,便是江东军卒歇斯底里的吼叫,降者不杀的空号响彻整个黟山平原。
两翼密切关注中军战况的程普与太史慈,当即也直接高声呼唤劝降起来,山越大旗的倒落,无疑也同样预示着这一战的再次败北。
甚至于,对边缘的山越小部族来说,他们已经开始揣测并相信周章战死了。
有一个小部族选择投降,就陆陆续续会有其他的部族跟随,山越众投降的趋势这是从战场的外围开始的。
战场中心地带,率领精锐抵御周泰、董袭两大猛将疯狂打击的尤突、祖晟部也同样犹豫起来,相比于外围他们才是山越兵的核心。
也同样是山越联盟的的利益者,否则他们也会如小部族一样轻易投降,此时他们只是在考虑,投降了孙权后,既得利益会不会受损,亦或者会不会因罪首而被斩杀。
然而这些困惑在祖晟被董袭当阵斩杀后,就再也没有疑惑了。
祖晟当年是随祖郎一同投奔孙策的,数月前祖郎在吴郡被杀,他逃了回来。
吴郡方面放出的祖郎被杀原因是,参与贼徒作乱并反抗拘禁,被吴郡丞吕岱联合吕范、朱治一起围杀。
刺奸潘璋彻查此案,最后向将军府上报了祖晟在中间的龌龊。
所以不管是江东军,还是山越众,都对祖晟的私德是有成见的。而今日大战前,董袭受孙权钦点,捉拿祖晟否则当阵斩杀!
也就是说,今日祖晟绝不能活着走出战场。
是以董袭在擒拿祖晟无果后,直接将其当阵斩杀。祖晟一死,其临时组建的山越小部族联合体,瞬间崩溃。
而瞧见祖晟方阵大乱后,与周泰对阵的尤突直接就放下兵器选择了投降。
尤突一放弃抵抗,整个战场的局势,瞬间就开始明朗起来,大部族停下战斗后,小部族也纷纷停住了手。
战场上的喧闹声也渐渐停了下来,于是就只剩下中军处,周章军的亲卫扈从,此时他们也颇为茫然,周章死的太快。
甚至都没来得及嘶吼、愤怒,若是他临死前举着手中战刀,奋勇的冲向孙权,怒吼山越永不屈服!
如此余下的众扈从还能积累出情绪,对江东军发起最后的顽抗。
可是周章死得太突然,直接被孙权抹了脖子,都有些无声无息的。而孙权见一众山越扈从依旧手握着刀,僵持在原地。
心中明白他必须要对这群山越说些什么,迈步走向山越中军方阵的塌台,孙权环顾四周,猛吸一口,朗然道。
“诸位,孤先前就已经与周宗帅有三次约定,每次皆是周章事先答应了孤,若是击败他,就带着大家一同下山。所以孤信他,然而刚才孤当阵击败他之后,他再次反悔!
对此,孤极为盛怒,须知,此番来黟山就是想规劝诸位,莫要再深居山中了,江东还有大片的土地可以让诸位居住,大好的河山可以让诸位享受!为何却非要困居深山之中!
他周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孤。孤之前念在诸位都是江东民众的份上,不与他计较,然而刚才他再次反悔的刹那,孤明白了!”
深吸一气,孙权声音格外响亮,“他周章根本就不顾诸位儿郎的身死,只想着他自己的利益!他可以自己世世代代在这山中孤老,但孤绝不容许他携裹诸位!
诸位都是大汉百姓,都是扬州生民。江东各郡县都随时欢迎山中儿郎们下山,过着与大家一样的平凡生活!儿郎们,孤在此再次承诺,在江东,各族儿郎都是一样的!”
朗声结束,话音犹然回荡在山谷平原中,空旷而有震撼力。
随着一名亲卫扈从带头丢下手中的战刀,四周的山越都纷纷放弃了抵抗。至此,黟山境内,可战的精锐武卒力量,尽数选择了江东政权。
尤突在投降周泰后,也被带到了孙权面前。
四周的江东军在收拢战场,抬送尸体,收缴兵器,程普、太史慈、董袭等诸将为别在主持局部受降事宜。
中军地带,孙权一边擦拭着身上的血迹,一边看着面前的尤突。
俯跪在地,尤突低头在地上,不敢有丝毫忤逆。看着战战兢兢的他,孙权语气平淡,“听闻你当初是从韩义公的手上逃回来的?”
“是的,罪人侥幸。”尤突谨言慎行,他在害怕孙权会斩杀他来消除后患。
低头擦拭着甲胄,孙权自顾道:“这么说来,你到是有些本事,还算机警的。”顿了顿,又开口询问,“那昨日大军帐中,你可曾察觉到孤的异样了?”、
身体骤然一紧,尤突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其实昨日他某一瞬间,其实感应到了孙权的怒气,后来他再次允诺释放周章后,就没有深究缘由。
如今再回过头来去想,可能当时,孙权已经对周章起了杀意。只是碍于形势,不得不容忍了他,可惜周章并没有看清楚局势,白白葬送了大好性命。
“罪人知将军仁义,所以对将军三擒三纵之恩,很是感念,此番也是不愿随周章再战的,只是,势不如人,只能被迫向其屈服。”
点点头,孙权没有再说什么,眯眸滚动了两下后,忽然又道:“若是以你为山越新的宗帅,你能否让众山越尽皆下山?”
以首叩地,尤突心下震动,他真的没有想到孙权会说出这样的话,当下,思量再三后,才缓缓稳声道:“若将军有所令,罪人愿为将军效死命!”
“好!”豁然起身,孙权笑着看向地上的尤突,“你起身吧,你本为山越在山中也颇具影响,若以你为新任宗帅,众山民想来也会服气。
如此,孤便以你为新的山越宗帅,总督山越数万山民迁徙山下一事,稍后领着你的三千宗族兵,随我一同上山吧!”
“唯!”尤突没敢问孙权为什么上山,但既然他有了吩咐,他也不敢再多言。
山下的事情,在众将的协助下也基本上都完成的差不多了,孙权便交由程普全权负责此事,他则率领众将一同上了黟山。
说实话,这还是孙权第一次登上黟山。山石险峻,景色宜人,随意一眼都让人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沿途走着,孙权都在想要不要琢磨一下旅游业。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当今这个世道,吃不吃得饱都是一个大问题,谁还有闲情逸致来登山游玩,只有当盛世之后才能有可能。
在尤突的引领下,众人上山的速度也很快,并不是为了游玩,所以上山的路基本上也都是捷径。
两个时辰后,众人抵达了山上的山越大本营。此时,宗帅宅邸之前,浓烟依旧徐徐冒着,孙权看着余烟袅袅的山前,不由摇头轻笑。
不多时,一名矫健青年缓缓来到他身边,轻声道:“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
微微颔首,孙权依旧看着烟,“周升同意了?”
“他其实不愿意露面。”孙循回应道,“此事现在的主导者是金奇,待会将由他与尤突配合,一起安抚山民,将他们迁徙下山。”
“办的不错。”孙权轻轻夸了孙循一句。
早在监察吴县诸豪族世家的时候,孙循就向孙权秘密上报了周升与祖晟之间的阴谋,当时,孙权给的指令就是不打草惊蛇。
后来,在张允的蛊惑下,周升加入了吴县暴徒作乱的私下世家推动联盟,并成功拉上了祖晟一起。
从而导致,后来的祖郎这支不稳定的山越部曲受牵连,被潘璋联合吴县府兵击败并收拢。
而周升遁逃的当夜,孙循便联系上了他,传达了孙权的意思,只要他能成功混入山越内部,将他们分散在黟山各地的山越,成功聚拢起来。
等丹阳山中的山越被平定后,周家将恢复在吴县的豪族身份。
所以即便周升瞧不上山越氏周章,但他还是以周家主的身份全程参与了周氏山越大族长--周章,联合山越诸宗族的作乱行动。
如今山越平定,他的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了。
“他有没有什么想法?”顿了顿,孙权负手问道。
“周升与我说了,他不想会吴郡了,向在泾县为一方县令足以。”
“他想为泾县令?”扭头看了眼孙循,孙权碧眸微眯,良久,幽幽道:“告诉他,孤知道了,泾县令是他的了。”
孙循退下。
后面山越的事情有金奇与尤突协同处理后,两人互相戒备,也不敢相信对方,所以重要事情基本上都是向孙权请求示意,于是,安抚迁徙山越的事情也算顺利。
而孙权也想在山上留宿一夜。
次日凌晨,天色未明之际。
周泰、太史慈等一众将领就被孙权差人唤了起来,迷迷糊糊众人还以为,发生了山越叛乱,却不想孙权竟是要领着他们去看日出!
一众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心中暗暗吐槽孙权闲情逸致的同时,也只得打着哈气,随着他一同寻了处高坡等日出。
黟山高俊,清晨天色未明直接,山巅是隐藏在一层薄雾云海之中的,当东方的第一缕阳光,投射出苍穹,缓缓升起的时候。
整个云海之上都浮现出万丈光芒,远处半圆的旭日缓缓升起,周边霞光灿烂,不断侵染整个云海。这一刻,置于山巅的众人,仿佛置身仙境。
恍惚间,立在孙群身后的主将,竟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光芒,沐浴在圣光中的他,此时,竟让众将心理有种深深的敬畏,拜服之感!
当下,诸将互相对视一眼,尽皆陷入了沉思。
在孙权的身上,他们不仅看到了东方旭日初升时的光环,隐约间看到的更是一位在东方即将冉冉升起的英雄霸主!
看完日出,孙权砸吧了几下嘴,原本准备抄几首古诗的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一群大老粗,说了他们也不懂,若是公瑾在侧就好了。
最后,孙权在黟山之巅,立下了一块无字石碑后,就率领众人下山。
没有在山下谷地停留,受降了山越众,他也直接回到了泾县城,将周升任命为泾县令,令其全权处理安顿,从黟山上源源不断下来的山民。
当最后一波山民在尤突、金奇的率领下,抵达山下的泾县城,充入丹阳郡内各县后,在泾县城中突然爆发了一起,山越宗帅与泾县令之间的冲突。
山民中有宗帅遗族,行为狂放,泾县令周升以其欲作乱反叛为由,将其逮捕准备格杀,此时在山民引起了极大动荡,这与当初孙权不拘禁的允诺,背道而驰。
此事在刚下山的山民中掀起风暴,只要孙权处理不当,山民随时可能重新遁入深山。
泾县县寺的后宅
周升恭敬的矗立在孙权面前,对于遗族作乱的事情,他也是被逼无奈为之,那人太过嚣张,使得他下不来台,才会拘禁。
可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默默敲击着身前的案几,良久,孙权看向周升,“周君,眼下形势,孤需要借你一物。”
闻言,周升躬身拱手,面露茫然,“若能替将军分忧,升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