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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死了一个人。
这是今天早上人们谈论的话题。
根据《女王日报》的说法,在东城区伊琳斯与内城区的交界处,一个男人被枪杀在了那里,因为靠近富人居住的内城区的原因,巡警们出动的很迅速,可正如之前很多次一样,他们一无所获。
根据苏亚兰厅的尸检,男人被霰弹枪近距离正面命中,四散的弹丸将他的身体正面打得血肉模糊,难以分辨他的样貌,但根据那晒黑的皮肤以及微弱的鱼腥味,苏亚兰厅推测他为一名水手,但他们不清楚这个水手为什么那天会出现在那里,明明那里距离海港非常远,他没有任何动机到这里才对。
又一个悬案,至少大众们是这样认为的。
对于这个结果大家并不感到惊讶,甚至没有恐慌,毕竟长久以来大家已经习惯了。
这里是旧敦灵,整个英尔维格的心脏,整个世界的心脏,人类历史上的第一台蒸汽机就出自于此。
因此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异乡人来到这里,有人是为了财富,有人是为了知识,有人是为了权力。
过量的人流带来的就是治安变差,为了维持秩序旧敦灵划分出了四个城区,他们一环套着一环。
最中央是整个英尔维格的权力中心,维多利亚女王居住的铂金宫就在那里,同时那里还驻扎着王立第三机动部队,在这之外是内城区,旧敦灵的富豪贵人基本都住在这里,享受着巡警的二十四小时保护,在这之外是划分成四个小区域的外城区,大多数居民住在这里,是整个旧敦灵最大的组成部分,最后的便是下城区。
根据来访之人的文件,旧敦灵的分个区域对其逐一开放,如果你穿得破破烂烂,根本进不了外城区,最多只能在下城区厮混,而下城区某种意义上都算不了城区。
最开始那是一处贫民窟,但在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里,下城区不断壮大,到最后规模大到就连执政官也不得不正视的地步。
于是一个混乱且无序的城区出现了,这里进行着整个旧敦灵数额最大的黑市交易,所有隐秘信息最后的焚毁炉,它与所有人追求的世界只有一线之隔。
这名死去的水手就是下城区的人,在英尔维格的居民看来下城区的人甚至不算人,他们只是一群玷污这美好城市的污垢。
于是水手的死成了所有人的谈资,根本没有人在意,除了一个人,那个杀死他的人。
洛伦佐行走在下城区中,基础设施随着向城市外延伸的程度而建,而现在他在下城区的边缘,这里的基础设施根没有一样,靴子在泥泞的路面上踩得一脚深一脚浅,如果不是为了生计洛伦佐死都不会来这。
戴着染成黑色的猎鹿帽,把那淡金色的短发压下,胸前是暗红色的领带,宽大的灰黑风衣完美的挡住了其下的枪械,他握着手杖时不时看着手中的怀表,看起来像个赶时间的商人。
洛伦佐的衣着恰到好处,与平常的行人无异,但现在他身处于下城区,在下城区的人看来他就是个误入这里的肥羊。
来自不同国家地区的人在角落里环伺着这只肥羊,这里不在巡警的管辖范围,就算死人也很少有追责,毕竟这里人流量巨大,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随着船舶抵达这座城市。
他们中什么人都有,他们也很清楚该对什么人下手,什么人不该下手。
有几个新来的异乡人对洛伦佐起了兴趣,他们小声分割着洛伦佐的财产,有人要他的风衣,有人要他的怀表。
其余人对此只是漠视,在下城区成为旧敦灵的黑市后,这里就形成了新的黑色产业链,敢动手抢人的大多数是帮派的人,他们帮忙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肮脏的街道上,这群人就这么把洛伦佐围了起来,眼神凶恶。
“朋友穿得不错啊。”
为首的一人看着洛伦佐,面带笑意,这倒不是什么善意,他只是发现洛伦佐的怀表比看起来的要值钱不少。
“如果我是你们,我就不会这么做。”
声音有些无奈,似乎是习惯了,洛伦佐对于自己的遭遇满不在意。
在下城区里就是这样,他之前在几十人的围观下杀了几个不要命的,以为自己会立些威信,结果每次来还是会这样,洛伦佐以为是有谁在针对自己,可后来他发现,只是这群人不在了而已。
这里是下城区,那些异乡人的暂居地,从英尔维格的法律上来讲这里不受王国保护,这里的人也算不上公民。在这之外便是泰晤士河的入海口,那里有着英尔维格最大的海港,在下城区厮混的人今天或许在这里,第二天可能就随着渔船跑去了其他的海域。
这其中还有帮派原因,黑市的利益只有这些,为了这些产业帮派的人每天都会在下城区爆发冲突,每天都有人死,他们的尸体会直接抛进泰晤士河,随后集中焚化。
不是没人记得洛伦佐,只是他们死的太快了。
明晃晃的刀在洛伦佐的眼前乱晃,就在他思考怎么处理这几个不要命的暴徒时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辆漆黑的马车停在了街道旁,马车夫见此情景也不客气直接拿出手枪对着这几个暴徒射击。
他是真的不客气,几声枪响后那几名暴徒的尸体就躺在了洛伦佐身前,街头的人们因枪声落荒而逃,一时间空旷的街道上只剩下了他和马车夫。
“霍尔默斯先生?”
似乎因为年迈他有点看不清洛伦佐的样子,但刚刚的枪击却那么精准,让人有点难以评判这个马车夫。
“是我。”
扫了一眼马车上的徽印,洛伦佐没有犹豫直接上了车,只不过他没有坐进车厢里,而是坐在了车头和马车夫坐在了一起。
“那几个人怎么回事?”
看着地上的尸体,洛伦佐一脸厌恶。
“偷渡客。最近偷渡客越来越多了,他们大多数是罪犯,以为能在旧敦灵迎来新的生活,可却不知道开始新生活要和自己的过去说再见……他们还保留着暴徒的思维,因此最近惹出了不少事。”
马车夫挥起鞭子,马车缓缓起步,在泥泞的道路上前进。
“伯劳不管管这些?”
“大人最近已经很忙了,有两个帮派因为领地问题即将开战,大人最近在调停,那两个帮派上有着重要的产业,大人不在乎他们是输是赢,但因为他们的冲突那些产业势必会受到影响,他们的命还没有那么值钱。”
“嗯……看起来是他的风格。”洛伦佐说着点了点头。
“对了霍尔默斯先生,如果你下次要来请提前吩咐下,我会来接你,能避免些不必要的冲突。”
马车夫又说道,体贴的像个管家。
洛伦佐点点头,没有说话,虽然上车不久,但很显然他的目的地到了。
在一重重破败的建筑后那是一处隐藏起来的城堡,各种碎石堆积而成,挂着破烂的旗帜与铁架,好像某个艺术家的作品。
下车向着马车夫脱帽致谢,这是他在礼仪课上学很久才会,虽然不清楚到底该是什么场合用,但已然成为了他那习惯的一部分。
走向那诡异的城堡,半掩的大门直接对他打开随后下城区真正的样貌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与外界的破败不同,这里华贵的就像内城区,就像一瞬从贫民窟里穿越到了铂金宫里。
已经是十月末了,天气转凉,可进去的一瞬间洛伦佐还是感到了一阵燥热,不仅仅是体感,还有内心。
里面的空间要比外界看起来大的多,各种名贵的挂画挂在淡金的墙壁上,地面是可以映着人影的大理石,带着华丽面具的侍从端着盘子,在各个赌桌上送着酒水。
中央的高台上悠远的女声吟唱,带动着整个赌场的气氛。
四周精致的铁笼里点燃着熏香,那味道很好闻,但却带着微量的兴奋剂,让那些还在犹豫的客人赌上全部的筹码。
这才是下城区真正的样子,纸醉金迷。
与内城区不同,这里不受管辖,成为了许多贵人销赃的窝点,他们看似在赌博,却是在将财富转向另一个渠道,每天这里暗中的货币交易量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数额。当然也会有很多找刺激的贵族们来到这里,他们都是下城区的贵宾。
伯劳曾和自己说过这些,根据英尔维格的法律,在这里的每个人的罪行都足够在监狱里度过余生,当然,因此整个旧敦灵的贵族阶层也会至少少三分之一的人。
没有人阻拦洛伦佐,与外界的那些短命的异乡人不同,在这里的人都是能活很久,他们很清楚洛伦佐是什么人。
推开一扇扇铁门,洛伦佐轻而易举的来到了地下的最深处,而在这里他见到了此次业务的雇主。
男人戴着精致的银质的面具,上面雕刻着荆棘与鸟。坐在橡木桌后,整个房间里也充满了熏香,留声机里歌声缓缓流淌,他闭着眼,像个指挥家一样挥动着双手,直到洛伦佐的到来打破了他所沉浸的世界。
“欢迎!我的朋友!”
他看到洛伦佐,微笑的欢迎。
这位便是下城区真正的统治者,所有的帮派对其俯首称臣的伯劳·。
屠夫鸟·伯劳。
洛伦佐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他的对面,也没什么客套话直接开口了。
“那个人身上什么也没有,死前整个人就像疯了一般,什么也问不出来,也没有什么线索可查。”
“嗯?真的是这样吗?”伯劳从桌子下拿出酒杯,往其中倒上他最爱的酒,“洛伦佐,你是我见过最棒的侦探,你应该不止发现这些对吧。”
听着伯劳的话,洛伦佐无奈的叹气。
“只是推测而已。”
“什么推测?”
听到洛伦佐的话,伯劳提起了兴趣,果然洛伦佐·霍尔默斯从来都不会让他失望。
“我是根据药贩找到他的行踪。一个下城区的水手,收入不多但每天都会找不同的药贩去买致幻剂。等我找到他时那个水手似乎已经注射了大剂量的致幻剂,言语模糊,加上在内城区附近,到处都是巡警,我没能问出来太多……
所以我推测他应该是遭遇了什么,某个让他惊魂不已的事,恐惧到他只能靠致幻剂来逃避。”
洛伦佐的声音很轻,就像在念一个渗人的故事一样。
“你为什么会认为是恐惧的事。”不知为何伯劳很在意恐惧这个词。
“因为我一枪命中了他的胸口,数十发弹丸打穿了他的心肺与骨骼,即使是吸入致幻剂他也会感到疼痛并清醒。
要知道人都是怕死的,只要我稍作引诱,他就会在生命余下的时间里,对我的话百般恭敬,我问什么答什么。”
“可是他没有,一直说着我听不懂的异乡话……虽然脸也被弹丸打烂了,但我看得出他那一脸解脱般的美好。”
“就好像我没有杀了他,而是把他从某个梦魇里拯救出来一样。”
伯劳听着这话一愣,他没有理会洛伦佐的推测,而是在意他的行动。
“是你杀了他?你应该把他活着带到我这里的才对!”
“啊?”
洛伦佐一愣。
“你也没说要活口啊,还有麻烦你注意一下你的身份好吗?你是伯劳,整个下城区的老大,议院贵族都想你死,下头的黑帮也想你死,只有你死了他们才能成为下一个老大。”
直接接过了酒杯喝了起来,他继续说道。
“我这是为你着想,清楚我身份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你我的关系,而你又再三强调这件事要隐秘,我猜这件事很重要对吧。
他们都想扳倒你,而这个重要的事上我不会给他们留下把柄,你看仅仅是死了个水手而已,谁也不会想到你身上。”
洛伦佐放下酒杯,摊开手。
“两全其美。”
“所以你的两全其美就是把唯一的线索杀了,然后来这里喝酒?”
伯劳语气平静,稳重的从桌子下拿出一把左轮手枪,银亮的金属表面上刻着神鬼的浮雕,精致的完全没有枪械的样子。
“洛伦佐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你是我的雇员,而我是你的雇主,你这样是领不到钱的,反而会领到一枚子弹。”
甚至没有抬头看洛伦佐,他把一枚又一枚子弹填进了弹巢之中,填入五发留下一发,随后他转起弹巢,枪口指着洛伦佐。
“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侦探,可你这件事干的真的很蠢……所以要赌一赌运气吗?六分之一的概率。”
伯劳严肃的看着洛伦佐,这件事上他没有开玩笑。
洛伦佐脸上的微笑僵硬了起来。
“好吧好吧,你这个人确实很没意思。”
摆了摆手,他试着把那个枪口按下去,但紧接着伯劳又把枪口抬了起来。
见此情景洛伦佐也清楚,只能在枪口下把事情说明白了。
“我跟踪那个水手已经很多天了,他的名字叫沃尔,是个来自北方海域的维京人,这几天里他都在几个药贩之间游走,没有丝毫回港口的意思,看起来被他的船长抛弃了一般。”
“你给我这个案子时,你仅仅是让我调查这个人,你说他有个秘密。”
仿佛眼前没有枪口一般,洛伦佐又随意了起来。
“说实在的,你这个案子的要求真的很扯,你也不知道他的秘密,却让我调查……”
“身份,交际,什么都没有,很干净的一个人,直到我目睹他注射致幻剂。”
“怎么了?”
伯劳在有关水手沃的这件事上格外的在意。
“很扯你知道吗?”
洛伦佐一边废话一边在自己的脖子上摆出打针的样子。
“一整支致幻剂,对于常人而言那可是致死量,他就这么全打进去了,而且还是连续打了好几天,这一点我在药贩那里得到证实了,他每天都有买。”
“我以为可能是维京人体格的问题,毕竟他们祖上的海盗曾直接打到旧敦灵门口。”
说到这里洛伦佐挑了挑眉,讲这种黑历史总让他格外的开心。
“我在下城区找了一个维京人实验了一下,一整只致幻剂下去他已经口吐白沫了。”
“所以沃尔的身体有问题?”
伯劳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对,身体有大问题。而且不仅如此,他十分具有攻击性,在这几里他至少杀了六个人,不然你觉得一个水手哪里有钱。而后我确实杀了他,但这也是他求我的。”
洛伦佐回忆着那一夜的故事。
升腾的白色蒸汽与齐柏林飞艇投下的灯光之中,洛伦佐就是那漆黑的剪影,身下是扭曲苟活的血肉,每一个弹孔里都冒着暗红的血,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响,那声响他虽然听不懂,但就好像明白那意思一般。
杀了我!
带我走!
“于是我用杖剑顺着弹孔的伤痕刺了下去。”
洛伦佐拔出了他的手杖,漆黑的木质裂开露出了其下的寒芒。
“我刺穿了他的颈椎……颈动脉破裂,大量内出血,他很快就死去了,但诡异的事就在这时发生了。”
在洛伦佐的故事里,伯劳不由的前倾起了身体,仔细听着每一句话,在脑海里构筑起那一夜的情景。
“他应该死了……是一定死了,但他的心脏还在跳,剧烈的跳动着,可以说他的大脑死了,但身体还活着,把源源不断鲜血从弹孔里榨取而出。”
“这是完全反常的现象,我又用杖剑刺穿了他的心脏,这时这尸体才算真正的死去。”
故事结束了,伯劳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洛伦佐也不急,只是饮着小酒,他很清楚能摆在伯劳这里的都是好东西,能多喝一点是一点。
“你应该把他的尸体带回来的。”
“没必要。”
“没必要?你明明知道那个身体有问题!”
伯劳这次是真怒了,那样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开枪一般。
“拿回来又怎么样?你这里是赌场而不是停尸间,你有一群打手却连一个验尸官也没有……你知道人体有多少块骨头吗?”
不屑的看着伯劳,洛伦佐继续说道。
“现在沃尔的尸体就躺在维多利亚中央医院的停尸间里,被一群在王立医学院熬了不知道多久才毕业的法医解刨。
一块又一块的割开,工整的摆在铁架上,就像一份丰盛的人体大餐,每一处异常都严格按照守则来记录在报告里,而这一切此刻就摆在那里等我去取。”
拿起了怀表,洛伦佐看了看时间。
“距离这群人下班还有两个小时,你还有事要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