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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下到坡道寨墙,这边是木地板,积雪早铲得干净,看士兵们并不在掩体内烤火,个个依着寨墙,勤奋的擦试自己的火铳,皆是满意,就转到东门处,也就是靠河那边看看。
看他们离去身影,这边的火铳兵皆是松了口气。
曹景兴舒服的靠在石砌的内墙上,继续擦拭自己的火铳,他戴着麻棉手套的手“哗”的一声将铜栓推进按下,将金属片拨到右边锁好,继续刚才的话题:“杨夫人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昨日时她们回来,俺真的惊了,你们惊了没?”
孔万财靠在斜坡处的竹篱笆上,也是惊叹道:“俺也惊了,他们出哨二十人,砍回的鞑子脑袋就在三十一颗,还缴获那么多鞑子马骡,更抓到一个活口……你们看到那鞑子活口了吗?那根辫子,那种凶悍,象不象野猪?还有李爷也彪悍,听说出哨二十人,她砍的鞑子脑袋仅次于杨夫人。”
马小保站在孔万财身旁,他脚步不丁不八,火铳搭在寨墙麻袋上,斜斜瞄着外间道路。这寨墙“八”字形,墙与路倾斜,铳兵在这里作战,两边就可以形成侧射火力。
他瞄了瞄,将火铳收了回来,调整下击锤上的火石,说道:“就是伤亡也重,听说杨夫人出哨二十人,已经伤亡过半了,现在一些伤员还在寨中养着呢。”
他眼睛闪亮:“鞑子不好杀,好在俺有火铳,也可以打死一些鞑子!”
寨墙边的铳兵都是议论,气氛热烈,这道寨墙后共有十五个火铳兵,除了他们二甲十人,还有三甲的一伍人,与坡顶寨墙的另十五个火铳兵一起守护这西门北端的上下两道寨墙。
与半年前相比,众火铳兵手上的武器也更换了,全部使用不带铳剑的燧发二式新安铳。又使用独头弹,七十步就可以打破敌人的镶铁棉甲,五十步可以打破敌人的二层重甲。甚至接近到四十步,敌人身着三层甲也没用。
这种火铳威力巨大,又打射便利,不需用火绳,众铳兵如获至宝,平时保养又保养,用细布擦了又擦。
不单如此,他们还全部身着士卒甲,一种精良的铁甲,连头盔全重三十多斤。
甲片主要集中在上半身,札甲形式叠压,特别胸口处厚实,还有护心镜。敌人就算使用十二力弓,也需在二十五步距离方可破甲,若使用十力弓,更需进到二十步距离才可破甲。
作为火铳兵,他们还皆有护喉甲,“v”形的硬质大甲片,还都有保护脸部的铁面罩,同样“v”形,有弧度。
此时各人铁面罩皆是往右掀开,掀在头盔右侧的顿项后面。不过也有人将铁面罩关上,若一个铁人似的,说话瓮声瓮气。他们里面是口罩,但铁面罩精铁打制,这呼出口气,冷热空气混合,就在铁面罩的边缘结了一些冰花。
不过相比大盾手,他们与长矛手一样,都没有保护膝盖小腿的护膝甲与胫甲,而且他们下身只是纯棉甲,仅钉铜钉便罢,不过厚达三层,可防五十步外的抛射。
放眼望去,众火铳兵盔缨耀眼,甲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有若银白铁甲。加之各人深红斗篷,一左一右背着子药袋与杂物袋,身体右侧还别着解首刀,就显得威武雄壮。
却是当初军需所打制了盔甲样品,皆为红甲,杨河认为红甲与他们红色的鸳鸯战袄,红色的斗篷颜色相冲了,显不出特色,就甲片不涂红漆,以精铁本身的颜色出现。
一般钢铁的颜色为灰白色,也称银白色,杨河发现盔甲保持本来颜色也很威武,就这样定下来。
所以现在新安军内,不论将校甲或是士卒甲,都是铁甲本身颜色,只涂上生漆保养罢了。但他们一色深红斗篷,同样悦目醒目,色感非常好,而且有自己特色。毕竟不论官兵或是清军,都没有制式斗篷,新安军是独一份。
相比半年前,曹景兴等人精悍了许多,半年过去,各人际遇也不相同。
比如说现在的一队,原队长管枫已经升任为副把总,原第二队副黄守义成为了队长,原第一队副俞玉桂调到二队去担任第二队副,若又扩军,他就会成为新任的队长。
二甲中,原甲长刘治平上调,成为一队队副,原伍长兼甲副赵彦和成为甲长,原伍长贾朋党成为甲副,曹景兴也升官了,成为伍长,然后甲中调来了五个新人。
虽说升职了,曹景兴仍然大大咧咧,特别八卦的性情没有改变,他兴致勃勃谈起昨日的事,这事对众人震撼太大了。
铳兵康应举憨憨道:“听说鞑子确实凶悍,特别他们的箭矢很重很准,他们投的飞斧铁骨朵标枪也很凶残,杨夫人她们虽然斩了不少人头,但伤亡也太大了。”
他是邳州人,一个脚夫的儿子,半年前入的伍,参与的战事不过是剿匪,昨日钱三娘等人回归,众人先是震撼,过后不由有些紧张,特别对他们这些新兵来说。
曹景兴道:“那又如何,他们是伤亡过半,但也斩了三十一颗鞑子脑袋,特别杨夫人与李爷可都是女子。鞑子箭矢飞斧凶残,注意些闪避就好,这都有训练的。”
一新兵道:“杨夫人不说,与杨相公神仙下凡似的人物,李爷哪点象女子?俺只可怜她的相公,可能天天要挨揍。”
众铳兵哄笑起来,冲散了有些紧张的气氛,看众人不象话,甲长赵彦和笑骂了一声,但一样支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他性格本就爽朗,以前是被老甲长刘治平折腾得有些忧郁,现在刘治平升了官,虽仍然是他顶头上司,但管的人多了,近距离管他的机会就少了,他整个人又活泼开朗起来。
甲副贾朋党在旁笑嘻嘻听着,眼睛咕噜噜的转,他心中高兴,这各人口没遮挡的,若有威胁力的对手,这就是把柄啊。
正说得高兴,忽官道那边如雷的蹄声响起,众人一惊,纷纷往寨墙外看去,随后各人放下心来,说道:“是九爷他们。”
……
十几骑往钟吾寨奔来,个个铁笠盔,灰色的哨探甲,罩着黑色的斗篷,都是相貌粗豪,骑术精湛的汉子。
他们满面风霜,个个甲上斗篷上血迹斑斑,为首一人虎背熊腰,正是九爷。他持着白腊杆,佩着厚背雁翎刀,马鞍上还挂着几个人头,龇牙咧嘴的。看脸容样貌,捆绑着的金钱鼠尾,当是被他斩获的清军首级。
他身后又有三骑,也是个个彪壮,持着白腊杆,挎着厚背雁翎刀,一人矛上还挑着一个血淋淋的鞑子人头,正是九爷当年“通州十二骑”的兄弟,夏十爷,骆十一爷,高十二爷。
他们约有十三骑,除了骑马之人,身边跟的马骡倒有一大群。
看一些马匹样式,上面驮运的盔甲辎重等,这些马骡当是从敌手那边缴获而来。特别两匹战马上面还横捆着人,随着马背不断颠簸着,竟是俘虏的鞑子生口。
他们咋乎乎狂奔过来,张松涛忙下令打开寨门,放下吊桥,十三骑冲进,带着寒流袭卷。
挑着人头的彪壮汉子正是夏十爷,他一看张松涛就叫:“张黑子,你领兵布阵有一套,但战阵搏杀,就不如某了。看,这鞑子人头可是一个代子。”
张松涛笑道:“夏十爷威武。”
代子就是马甲中的分得拨什库,老奴时期,后金曾有一段官名汉化的风潮,领催、旗长、代子等称呼,就是那时留下。
但天聪八年,后金汗黄台吉为防汉化,专门晓谕:“嗣后我国官名及城邑名,俱当易以满语。若不遵新定之名,仍称汉字旧名者,是不奉国法,恣行悖乱者也,察出决不轻恕。”
于是对所用汉字旧称进行了一次全面改动,如代子称为分得拨什库,旗长称为壮达,领催称为拨什库等等,一切官名中的汉字全部改易。服色也在这个时期严厉起来,一切汉服全部绝迹。
看一行人惨烈的样子,虽然颇有收获,但很多人也受了伤,张松涛惊叹问起。
九爷说了,原来他精选十三骑,也于初三日出哨,一直深入滕县地界,遭遇了鞑子正白旗的马甲哨探,双方搏战。
此行他们精骑十三,一色配备白腊杆、厚背雁翎刀,又有双插,手铳翼虎铳等火器。
特别那雁翎刀,刀尖圆弧上翘,刀刃锋利,经戚继光改造后,马上马下都能搏斗,再刀身加重加厚,一样能够劈开金属铠甲。只是雁翎刀加厚,重量超过两斤,非腕力强的人不可用。
九爷等人虽有火器,但年纪大了,遇敌搏斗还是习惯使用冷兵。他们策马骑射,又用白腊杆与厚背雁翎刀短兵相接,最终斩获鞑子首级六颗,此外更是活活捉住了两个正白旗的马甲活口。
毕竟当年的通州十二骑,曾十二人遭遇清兵六百,一番骑射,清兵死者三百余人,他们十二人无一伤者。
虽然多年过去,九爷等人老了,此处人数也只有四个,但九爷等人仍可在马上射箭,皆用十二力弓,加上余者精骑配合,斩首六,生擒二再正常不过。
九爷讲述,身旁夏十爷等人洋洋得意,一直以来,众人都以为自己老了,但此次哨探搏杀,夏十爷几人感觉自己热血又回来了。
张松涛不断赞叹,身旁管枫等人暗想,若九爷他们知道杨夫人等人斩获鞑子首级三十一颗,恐怕就笑得没这么开心。
不过钱三娘等人善用火器,却是占了便宜。短兵相接,白刃交击,不一定比得过九爷他们。而且各人有各人习惯,强迫老一辈使用他们不习惯的兵器也不现实。
张松涛请九爷等人到议事堂歇息,九爷道:“歇息再说,张把总,鞑子就在不远,你们还是快快戒备。”
众人一惊,九爷钱仲勇道:“钱某回归时,曾看到鞑子正白旗,正蓝旗,镶黄旗的旗号。路过郯城时,更看到正蓝旗一个牛录南下,还被他们几十个马甲追击,幸好逃得快。他们大队人马已在不远,估计一柱香功夫就会到。”
张松涛一凛,鞑子正蓝旗的兵马两刻钟就会到,鞑子真的来了?
他回声喝道:“传令金鼓手,立时鸣锣戒备。”
……
铜锣“咣咣咣”的敲个不停,众军官呼喝戒备,紧张的气息蔓延开来。
张松涛与众人走到寨墙的北端口,眺望远处官道,通京大道依然白雪皑皑,向北蔓延。忽然官道上出现一些黑点,黑点急剧扩大,隐隐现出人马的身影。接着蹄声如雷,有若疾风暴雨似的,地面都在抖动。
蹄声越近,人马的身影越大,隐隐传来阵阵嚎叫,就如野兽的咆哮似的。
铁蹄轰隆南下,骑士身上那种凶蛮气息越浓,已经可以看到他们那蓝色的盔甲,特别盔枪上的红缨在阳光下跳跃。
众人咬着牙看着,张松涛握紧了手,喃喃说道:“鞑子正蓝旗的兵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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