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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南侧十几步外有一间客栈,就靠在沂河边上,地处交通,生意也算兴旺。初三日众人经过这里时,还在这边吃喝歇息,并对店主人与镇民言,鞑子很快会到,劝说他们逃跑,逃到宿迁或是邳州都行。
当时马头镇的百姓纷纷扶老携幼,或逃郯城,或逃更南的宿迁等地,看马头镇那边死静死静,显然居民都逃跑了,这家客栈的主人竟还未逃走?
店中炊烟袅袅,显然有人在准备午食,看身边众兄弟风尘仆仆,这些天没吃好也没睡好,钱三娘道:“也罢,就在这里歇歇。万叔,你带人到山包铺递那边看看。”
她带众人往客栈去,也仍然警惕,派万叔等人到铺递山包附近搜索一番,如果有敌人,最有可能潜藏那里。
客栈颇大,周边一圈不高的夯土墙,已有些残破,进入院门,好大一片场地,客堂、厨院、马厩、草料房皆有,规模挺大。
李如婉大摇大摆下马,叫道:“田姐儿,田姐儿。”
很快一女子慌忙从厨院出来,挂着围裙,颇为年轻,不到二十岁,她说道:“是李爷,你们回来了?”
李如婉探头看了看,大堂空无一人,只余一个不到一岁的婴孩在地上爬,皱眉道:“怎么只余你一个,你男人呢?”
田姐儿道:“去郯城了,晌午就回来。”
李如婉道:“现兵荒马乱,又有鞑子,你们还是尽快逃跑,不要舍不得家业。”
田姐儿道:“多谢李爷提点,待男人们回来,俺就劝说他们逃跑。”
她神情有些不自然,眼角处隐有泪痕,李如婉看了她一眼,这家客栈当然不止她一人,初三日众人经过时,这边还有她男人,就是掌柜,还有好多伙计,都是魁伟壮汉。
一般这种店其实有些不干静,但李如婉等人来,田姐儿等人自然是热情招待,相安无事。
看这女子还惊疑的看了看大群马骡,上面悬挂的人头,悄悄问道:“李爷你们是哨探?那些难道是鞑子人头?听口音你们不是郯城的,是哪地的官兵?”
李如婉眉头一皱:“你不消问这么多,做你的饭去吧。”
田姐儿慌忙回厨院去了,钱三娘等人仍策在马上,这时万叔几人回来,禀报周边无事,山包铺递附近都有搜索过。
钱三娘下令下马,田姐儿只一个人,就众哨骑将马骡牵到大院右侧的马厩去,自己喂水吃料,但仍然鞍不离马,甲不离身。
还有宋哥儿、霍哥儿也抬到较为温暖的大堂里面去。那鞑子俘虏也抬进去,这人要紧,要看紧了。
钱三娘从马鞍上抽出自己的狼牙棒,就靠在堂门口,她按着重剑,沿客栈边看了一圈。
转到后院,这边是杂物房,坡下就是沂河,大片大片茂密的苇丛杂草,覆盖着皑皑白雪。沿河边眺望出去,十几里都是盐碱地,密布高低不平的杂草芦苇。
钱三娘看了一阵,回到大堂内,除了守哨喂马人员,众哨探陆续围坐。田姐儿不断上菜,鱼、鸡鸭、蔬菜,非常丰盛。闻着饭菜香味,众人都是肚子“咕咕”叫起来,好久没有好好吃一顿了。
旁边女婴在木地板上爬来爬去,黑黑的眼珠看着众人,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众哨探都是笑着看。
看人到齐,李如婉却不在,钱三娘正要派人招呼她,却见李如婉偷偷从厨院回来,低声道:“那田姐儿在汤中下砒霜。”
众人一惊,钱三娘神情凝重,这客栈虽然有些类黑店,但他们这么多人,田姐儿只一人,又看到他们缴获的辎重,斩获的鞑子首级,仍然还敢下毒,显然有什么不得以原因或是依仗。
万叔沉声道:“只可能是鞑子,昨日便追踪我们,如果判定我们走官道,夜晚快马加鞭,提前到此地布置也有可能。”
钱三娘脑中闪过周边地形,铺递山包附近已经搜索过,鞑子若要埋伏,那么只可能……
她吩咐众人戒备,立时占领夯土矮墙,准备设防,若有鞑子出现,还是尽量使用火器万人敌。
他们出哨,备马上携带的子药万人敌颇多,西马山一战,虽消耗一些弹药,但此时各人身上,又挂了四个万人敌。身上翼虎铳、手铳,里面弹药也都提前装填好。
与鞑子一战后,众人信心提升了许多,虽有可能中伏,众骑虽惊不乱,立时散到矮墙四周,准备火种兵器等,特别多取万人敌堆在墙角下,又将院门关上。
依敌人可能来袭的方向,众哨骑主要布置在东面,安排有七人守哨。北面对着官道,也不能放过,同样安排有五人守护。西面离河与桥不远,地方狭窄,为防万一,布置了三人。
至于宋哥儿、鞑子俘虏等,由万叔在大堂看守。
那田姐儿出现在侧门,脸色惨白,冲进堂内,紧紧抱住自己孩子,缩在大堂一角只是发抖。
……
一切准备就绪,钱三娘将旁牌套上手臂,取下自己翼虎铳,扳下击锤,与李如婉悄悄进入后院,掩藏在杂物房后偷偷看。
早前未留意到,此时仔细看去,就见坡下的芦苇丛中,往南去的河岸边杂草堆内,似乎颇有猫腻。
她给李如婉一个眼神,二人悄悄放下翼虎铳,靠在杂物房后,各从侧边袋中取出一颗万人敌,拧去盖子,将引线露了出来。
她们取出火摺子,弹去连着细绳的竹筒盖子,将引线点燃了,不由分说,就将万人敌投进芦苇丛去。
轰然巨响,滚滚硝烟弥漫开来,夹着惨叫,猩红的血雾爆起,还有万人敌爆炸开后,内中的铁弹子飞射,周边的芦苇积雪大片飞扬颤动。
钱三娘与李如婉又各取万人敌点燃扔去,里面再次传来凄厉的喊叫,有破碎的肢体腾空,血腥味夹着刺鼻的硝烟味传扬。
然后那边传来野兽般的嘶吼,芦苇丛晃动,几把铁骨朵投来,势大力沉,接着有沉重的脚步踏着皑皑白雪,拼命的从坡地下冲上来。
钱三娘与李如婉忙闪开投来的铁骨朵,这类小型的狼牙棒凌厉沉重,狠狠砸在二女掩护的杂物房上,就听一片的巨响,几块木板更是被砸得碎裂开来,碎块飞溅。
二女抄起自己的翼虎铳,举目看去,竟是几个鞑子马甲,与早前见过的鞑子不同,他们穿着蓝色的棉甲,相同的是神情间都充满暴虐嗜血的味道。
他们持着皮盾刀斧咆哮冲来,煞气腾腾,钱三娘翼虎铳一举,就指向一顶盾冲来的鞑子,扣动板机。
这鞑子顶盾冲锋,盾牌高举,掩护了胸膛与大半头脸,只露着右手间沉重的雁翅刀,猛然轰然巨响,他的盾牌就洞开了,接着他右胸上腾起了大股血雾。他嘶叫如狼,不敢相信就从坡地上滚下去,然后芦苇丛中传来凄厉难言的嚎叫。
李如婉同样开了一铳,硝烟弥漫中,另一个鞑子盾牌破开,同样踉跄的从坡地上摔滚下去。
钱三娘扭动铳管,换了一个孔眼,刚探头,烟雾中,一把飞斧忽忽旋转过来,钱三娘急忙一闪,那飞斧从头盔边凌厉呼啸而过。
接着是沉重的踏地声,硝烟中一个魁梧狰狞的身形向着这边疯狂扑来。
这身形一身的重甲,胸前两个大大的护心镜,背后斜尖如火小旗,甲叶锵锵,若一个铁人似的大步过来。
他每一步都沉重之极,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他似乎受了伤,身上有万人敌爆炸后留下的弹孔血痕,但他仍然怒吼着,看到钱三娘二人,更加快脚步,露着森森的牙齿,高举手中的挑刀武器。那是一种类斩马刀的兵器,窄而弯曲,寒光闪闪。
“这是……”钱三娘吃惊,但她手上却没闲着,翼虎铳一举,对着这重甲鞑子,就给了他一铳。
浓重的白烟弥漫,狰狞的身形上腾开一股血雾,他不敢相信的一颤,他沉重厚实,以镔铁打制的铁甲竟被破开了?
新安军的翼虎铳使用长形独头弹,铅液中还加入锡提高硬度,二十步连三重甲都没用,这几步之遥,这重甲鞑子铁甲被破开再正常不过。但他不能接受,不顾伤口汩汩流血,嘶吼着,仍举着挑刀武器嚎叫扑来。
李如婉此时也扭转了铳管,给了他一铳,这鞑子又是一颤,身形一个踉跄。但他神情狰狞,仍然持着挑刀,挣扎往这边过来。他口中涌着血沬,加上伤口处流出的鲜血,雪地上一步一个血印。
这下钱三娘与李如婉真惊了,二人再扭动铳管,同时开铳,“砰砰……”炽烈的火光伴随着硝烟从铳口处喷射而出,两发沉重的独头弹再次击打在他身上。
他以镔铁打制,重叠如鳞的精甲再次被破开,鲜血汩汩,孔洞深陷,甚至中弹甲片周边都现出道道裂隙,独头弹进入他的身体,再次给他造成开花似的伤害。
这重甲鞑子终于轰然倒地,他无力的握着自己挑刀,大口喘息,就如濒死的野兽般。
看着这鞑子甲上四个血洞,身上还有万人敌带出的伤痕,二人都是心有余悸,李如婉吃惊道:“难道这就是鞑子的白甲?”
钱三娘将翼虎铳背回身上,取旁牌在手,抽出自己一杆手铳,看了看坡下芦苇丛:“不知还有没有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