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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良生看着画卷成型的小院轮廓,瞥去旁边摇曳的烛光,微蹙了下眉头,停下毛笔,抬起脸望去外面,枝繁叶茂的树笼下,隐约看到半截身影的轮廓悬在那里摇晃,偏头喊了声:“老孙。”
床榻上,蛤蟆道人靠着收音机听着里面咿咿.....唱出的老生长调,朝通往灶房的那扇门摆了下脑袋。
“去那边了。”
这老孙。
陆良生摇摇头,失笑一下,继续画去画卷,既然已经去了,那就没别必要出门看了,埋下头继续作画时,屋外庭院老树下,悬着的半截身子向窗棂这边飘了过来,枝叶窸窸窣窣的分开,露出一道漆黑的人形,头上方立着一根绳子,像是提着身影漂浮而来。
“嗬......呃......”
不似人发出的声响在夜风里回荡院里,缓缓漂浮的人形抬起脸,凌乱垂散的发丝间,泛白的眼珠看着窗棂里埋头作画的身影,飘进了屋檐。
里面榻上的蛤蟆道人瞥了一眼,打了一个哈欠,背过身抱起收音机贴去耳孔,陆良生感受到窗外弥漫来的阴冷气息,抬了抬头,只见一根绳子打了圈吊在窗口。
书生细眉皱起,双唇轻启,挤出两字。
“放肆!”
字眼仿佛化实,空气微微震荡一下,掀起一圈波纹,撞去那跟上吊的绳子,嗤的一声轻响,窗外空气里,响起“啊——”的尖锐嘶叫,明显人的轮廓狠狠弹出,撞去檐下的木柱,阴气瞬间弥漫,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拖着长舌疯狂在地上打滚,全身上下一阵阵黑烟冒起,飘起身冲去院墙槐树,隔壁灶房门嘭的打开,陡然伸出一只手臂冲出黑漆漆的房间,穿过檐下,不断伸长,拉伸七八米探出檐外,五指一握,抓住那阴鬼后颈,按去地上,向后拉去黑漆漆的灶房。
“啊啊......呃啊啊......”
厉鬼挥舞双手死死抓去地面,留下十道长长的黑痕,惊恐嘶喊着被硬生生拉了进去,片刻,响起“啊!!”的一声凄厉惨叫,便再无了动静。
.......
“啊~~好久没用法术了,类似本道了。”
陆良生偏头看去灶房那边,老孙伸着懒腰,提着黄布兜进来,随手一扔,躺去榻上朝蛤蟆道人那里挤了挤,像是知道书生要问什么,双手枕在脑后看去屋顶说起这个法术。
“......出栖霞山的时候,本道遇上一个丑书生,跟你当年一样,赶考的,结果后来皇帝嫌他丑陋,悲愤之下一头撞死金銮殿上,后来不知怎的又做了鬼王,本道这手法术就跟他学的,你们读书人真是干什么都比别人快......唔,本道想想,他好像叫钟馗......以前还隔三差五的上来找本道,不过本道闭关后,就没见着了,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还在不在阴府。”
“你用他的法术,说不定这时候已经感知到了。”
陆良生也不知如今的时代,阴府又是如何,随意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件事,之前两人相见太过激动,一时间给忘了。
停了停笔,侧脸看去躺着的道人:“对了,胭脂离开栖霞山后,还有没有跟你联系过?将来我把明月从画里放出来,不知道他母亲在哪儿,有些说不过去。”
“三百年前,回来过一次。”
孙迎仙从榻上坐起来,摸着下巴努力回想当时的记忆,“......然后又走了,她说感觉触及到天狐的境界了,只是可能会遇上一场天劫,来求我帮助,可当时本道维持法阵,守着咱土地,哪里离得开,现在如何便也不知,反正就在那倭岛上,当什么玉藻前,身边聚集了不少倭岛上的小妖小怪,说什么八百万神......笑死本道了。”
道人撑着下巴笑了几声,看到书生矗立不动,笑容僵下去:“喂喂,陆大书生,你不会要去那什么倭岛吧?”
“到时再看。”
陆良生回过神来,朝他笑笑,转回身去,继续作画,盯着上面勾勒出的庭院风景,嘴角含笑,声音轻柔。
“若是可能的话,倒是可以过去,毕竟故人,帮衬一二,让她顺利渡过天劫也好......毕竟,还留在世间的故人已经不多了。”
听到这些多愁善感的话,孙迎仙学着一旁蛤蟆道人的模样,将耳朵捂住,一副不想听的表情,转去朝墙那边。
陆良生叹口气,专注的又是勾勒几笔,在画幅下端一侧写下‘清雅小居’四字,笔尖轻轻一勾,牵引着指去窗外小院。
画卷上,青墨勾勒的竹林摇曳,院中槐树两侧泥土破开,露出青笋冒头,节节拔高升起,变得碧玉修长,一根根葱郁竹枝抽出片片叶子在风里哗哗起伏,两边青竹之间、槐树下,石桌石椅布满棋盘纹络,摆上两篮棋子黑白分明。
抚动的画卷上,金光流转,外面庭院水泥地慢慢沉去地面,一捧捧泥土翻涌而出,一颗颗鹅暖石像是从地里长出,密密麻麻点缀出一条石子小径连接竹林、院门、屋檐,以及不远凭空出现的一座青瓦红柱的小亭。
呼地一阵风吹来。
两厢房舍像是褪去了颜色,破烂的屋顶覆上一层层完好的青瓦,下方破开布满灰尘的门窗焕然一新,窗户重新布上了窗纸,屋里床榻、书桌、茶几、屏风一一拔地升起,外面院墙,青苔、藤蔓飞快缩回地里。
破旧的院门,清雅小居四字篆文缓缓刻印而出,夜色下,小院老树、竹林,显得安静、温润。
“这才想有点像住的地方了。”
陆良生放下笔,舒展了一下筋骨,将红怜的画像挂去墙上,打了一个哈欠,挥手让道人睡进里面,合衣一趟,朝书桌立着的蜡烛一拂,火光暗灭下来。
.......
哦~~哦哦喔哦~~
邻院的公鸡啼鸣嘹亮,打破了清晨的安静,靠近城市的巷子渐渐有了喧嚣,赶着上班的青年、晨运遛鸟的老人、背着书包的孩童吵吵嚷嚷走过唯一的巷道。
过去的身影没人注意到有了‘清雅小居’四字的院门里,渐渐有了生气,房门打开,陆良生、孙迎仙、蛤蟆道人前后理着衣领走到檐下,高矮不一的站成一排,齐齐伸了伸懒腰,沐着照来的阳光扭动腰肢。
随后,走到小亭旁边的井口,打上水,每人抱着曾经用过的碗,拿着牙刷挤了牙膏,包在唇间上下左右刷了数十下,齐齐喝了口水,包嘴里咕噜噜的鼓着两颊起伏。
“嗬忒!”
两人一蟾齐齐吐去地上,在碗里淘了淘,放去井边。
“陆先生!!”
正幻出毛巾洗脸时,院门外想起了高天秋的声音,陆良生放下帕子,绕过道人过去开门,连带高天秋在内,几人手里都提了不少袋子进来,一看到院里的变化,手里的东西啪的落去地上。
“这一晚上都发生了什么......”
不过还在高天秋反应也快,连忙从地上捡起东西,又从怀里掏出身份证,“陆先生、孙道长,这是你们两位的身份,往后去哪儿都能畅通无阻。”
陆良生看了看手里的小卡,上面竟还有他相貌,出身年月、地址也都写的清清楚楚,一旁,蛤蟆道人跳上徒弟肩头,探头看了一眼,落去对面的身影。
“老夫呢?”
“这......”高天秋摊摊手,这可就不仅为难办事员了,陆先生、孙道长好歹还是个人,这蛤蟆怎么办理?
“蟾大仙,不是我们不给您办,是实在没有先例啊......”
说话间,通讯器陡然传来声音,将他话语打断,呼哧呼哧两声后,唐立仁的话语传进他耳麦。
“你先回来一趟,所里出事了,提纯的红石不见了,还有那位陆良生的信息也被人泄露。”
高天秋瞳仁一缩,下意识的看向对面的书生,感觉到气氛变化,陆良生收起那身份证,目光也望了过去。
“出了何事,与在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