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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拔仁自入我麾下以来,鞍前马后十年,从未犯错,此人朴实,可以重用。’
‘厍狄干是一位正直的鲜卑老公,他与敕勒老公(斛律金)你都可以完全信任。’
高欢临终教诲,言犹在耳,高澄不敢忘怀。
毕竟贺六浑打仗的水平不咋样,但看人的眼光却很高明。
高澄送贺拔仁与高归彦结伴往定州赴任,又等来了受任水师大都督的姑父厍狄干。
如果说北魏孝文帝感慨‘江南多好臣’这句话,结合南朝屡屡以臣弑主的事迹,颇具讽刺意味,那么高氏多好臣,则算是名副其实,至少在高欢、高澄两朝绝对当得起这样的赞誉。
《北齐书·卷五十·列传四十二·恩幸》有记载:‘高祖(高欢)、世宗(高澄),情存庶政,文武任寄,多贞干之臣,唯郭秀小人,有累明德。’
即指高欢与原主所任多是忠贞干练之臣,只有郭秀是个小人,有损他们的明德。
高欢死后,郭秀成了唯一被齐王高澄疏远的先王旧僚,不过他本就疾病缠身,也没几年好活,如今正处于闲置等死的状态。
而清廉俭约、勐毅恭顺的鲜卑老公厍狄干,毫无疑问便是茫茫贞干之臣中的一员。
厍狄干收到高澄调令让他担任水师大都督,负责编练、统率五万水师,换了其他人,自然是喜不自胜的一口应承下来,唯恐高澄变了心意。
但厍狄干虽然启程来了洛阳,却是准备辞去这项任命。
“下官庸碌,虽能泅,却不识水战,唯恐辜负大王,不敢当此重任,还请大王收回成命。”
厍狄干来不及安顿家卷,径直来到中书省拜谒,言辞恳切道。
小高王可以让舅父与舅母两地别居,毕竟舅父还能在外边找小妾,却不可能让姑母独守空闺,厍狄干自然如尉景一般,是少有能把家卷带在身边的外镇刺史。
面对厍狄干的推辞,高澄轻笑道:
“姑父无需多虑,澄亦知姑父是陆上勐虎,而非水底蛟龙。
“今以水师大都督相付,不过是资历能受此任者,唯姑父才能使澄安心。
“澄已然为姑父选派多位都督辅左,一应事务,尽可交由他们代劳,姑父只需为澄抓稳了水师即可,还请姑父莫要推辞。”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厍狄干再是不愿当这个水师大都督,也得硬着头皮接下来。
毕竟五万水师在洛阳周边尹水、洛水操训,卧榻之侧,若非亲近之人掌管,惜命的齐王连觉都睡不踏实。
太昌十年(541年)三月初四,齐王高澄正式上疏天子,请由三河,即河南、河北、河东三地州郡兵中,遴选五万将士,新建水师。
元善见当即予以批复,下令任前定州刺史厍狄干出任水师大都督,全权负责水师编练。
挑选士卒的政令同时由中书省下发三河各地,凡是会水的将士,无不踊跃报名。
这种踊跃并非没有原由,只因为水师属于中兵编制,属于外兵编制的州郡兵们自然是要牢牢把握住,毕竟大伙都觉得,若非那些鲜卑将士大多不会水,这等提升待遇的好事,还真轮不上他们。
其实这一点,众人都是想错了,哪怕鲜卑将士会水,高澄也会用汉人来打造水师。
在六镇鲜卑没落以前,高澄不可能在步骑军中大势吸纳汉族子弟。
原时空中,宇文泰之所以向汉人敞开军队的大门,也是因为邙山大战以后,鲜卑军事力量几近消亡。
如今高氏麾下步骑战兵超过二十五万,无需、也无力再去扩充陆上武备,故而新建的水师,正是提升汉族话语权的主要途径。
虽然在古代,水师影响力远不如陆上步骑,但有,总比没有好。
高澄比谁都清楚,如果军事力量始终以鲜卑等各族胡兵为主,那么汉化也只是空中楼阁。
现今只占据北地,超过二十五万步骑稍显臃肿,但等夺取了江南、蜀地,扩军自然顺理成章,而扩军主体,必然是以汉军为主。
高澄通过汉胡杂居的方式,在河南之地逐步缩小六镇鲜卑与汉人之间的差异,同时也在军中缓慢提升汉人比重,等到汉军能独撑一片天的时候,汉化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不过设想虽好,但风俗不同的两类人群杂居,矛盾自然时有发生,在休养生息的同时,缓和两方矛盾,将是高澄未来数年内,最主要的任务。
万事开头难,可只要把这难关熬过去,前方将是一片坦途。
为了缓和矛盾,高澄在善待六镇迁民,比如免去他们五年租税的同时,也要求司、陕、广、梁四地长官在平素处理汉胡争端时,做到公正公允,不偏不倚。
不能只顾着笼络六镇鲜卑,而疏忽了汉民感受,六镇鲜卑人虽然是高氏的根基力量,但是汉人才是这片土地自古以来的所有者,他们占据了人口的绝大多数。
在古代,一个违背绝大多数人口利益的政权,注定是走不长远的。
随同高氏创业的六镇鲜卑,未来也会堕落,毕竟父辈们在战场上厮杀,拼死拼活,出发点是为了让儿孙享福。
无论如何,汉人,或者说民族大融合后的汉人,才是未来支撑起政权的主体力量。
现今六镇民户大多聚集在陈元康、司马消难、张子齐、赵彦深四人治下,高澄也会时刻关注他们以及下属郡守,在处理胡汉纠纷时的具体做法,谁要是把屁股坐定了哪一边,有失偏颇,激化了民族矛盾,高澄也绝不会顾念昔日旧情,而放任不管。
事情轻重,他都已经与四人说明白了,毕竟都是自己亲信,不能搞不告而诛那一套。
而作为高澄心腹的他们,也无需看旁人脸色,哪怕鲜卑民户中有人搬出某一位大将,在威势上也压不住四人。
他们知晓高澄对缓和民族矛盾的重视程度,也不敢官官相护,以权谋私,在其他事上,贪也就贪了,但落到这件事上,可不敢含湖。
毕竟大家都有着光明的未来,必然会身居庙堂高位,锦绣前程近在眼前,谁都不想栽在这件事上,就连时常收受贿赂的陈元康也都收敛了贪欲。
在水师遴选,与四州官员积极处理民族纠纷的时候,南梁使臣也带着高澄开出的价码回到了建康。
士兵泥腿子与战马赎不走,但萧纪与军中将校能够被放回的消息,还是让萧衍与建康诸公心情振奋。
由于贺六浑那败家玩意只给萧纪定了3000匹绢布,其余督将也不可能超过,甚至不能达到这个价码,否则哪怕家里真有这笔钱,谁也不敢拿去赎。
怎地,萧纪才值3000匹,你比大梁皇子还要尊贵不成?
故而,除萧纪明码标价三千匹外,其余督将以下军官300余人,按照职位高低,划分为100至2500匹不等。
五万蜀兵以及羊鸦仁降军之中,挑选出300多名将校军官并不难。
但萧衍注定只会为自己儿子从国库中掏钱,其余将官,皆由家属自行出钱赎买。
那些大族子弟,家里自然拿得出来,可真要狮子大开口,底层军官家属说不定还就不赎了。
不久,根据高澄所提供的的俘虏名单,建康方面筹集了赎金以后,梁使再度北上洛阳,与户部尚书崔季舒一番讨价还价之后,终于以绢布五万匹的价格,将萧纪与300余名大小军官打包带走。
其中,刚刚逃回建康的南梁大将兰钦之子兰京,以一己之力,为大魏齐王贡献了绢布2500匹。
高澄特意派遣一支鲜卑骑兵押赴俘虏往豫州与南梁边境,由豫州刺史尧雄代表元魏一方,主持交割。
一方交布,清点过后,另一方还人,高澄自然是迫不及待想拿下这五万匹布,萧衍也担心自己最看重的儿子出现意外,因而梁魏之间这一次俘虏交换进行得非常顺畅,尧雄甚至对南梁方面主持这项俘虏交接的兰钦笑道:
“将来若是在江南住得无趣了,尽管北伐中原。”
显然是有意把这当成了一项长期买卖来做,兰钦当场就黑了脸。
他虽然身居高位,但为了赎回儿子,2500匹的价码,也着实让他心疼许久,此时面对尧雄诛心之言,也算是兰钦有涵养,有急着将萧纪送回,换个性子冲动的,只怕当即就要与尧雄战上一场。
鲜卑骑卒们全数运回五万匹布绢,进的却不是国库,而是齐王府内库。
“人是齐王父子抓的,索要赎金也是齐王派我谈的,怎么就不能放在齐王府!
“再说了,齐王又不是中饱私囊的人,放哪不都一样。
“等哪天国库有了急用,齐王又不是吝啬之人,让天子向齐王打张借据,等将来天子禅位,拿他封地的赋税偿还就是。”
以上言论,出自户部尚书崔季舒与友人闲谈时所说,让人不得不感叹,齐王一党是如何的忠君爱国。
据说,有元魏宗室听说这番言语后,向着祖宗牌位叩首哭诉:
“高贼一党,现在是连装都不装了,列祖列宗呀,他们都已经在觊觎陛下禅让后的封地税赋了,这大魏一百五十六年的江山社稷,要亡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