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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澄由洛阳出发,往晋阳拜谒高欢,自是有着家人团聚的打算。
而在此之前,关西却有人因他们高氏而母子分离,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宇文泰的亲侄宇文护。
宇文护是宇文泰长兄宇文颢第三子,自小在一众兄弟中,最受祖父宇文肱的喜爱,对他的期望也是最重。
若不是爆发六镇起义,继承武川家业之人,非他莫属。
父亲、祖父相继战死后,他跟随三叔宇文洛生、四叔宇文泰混迹在葛荣军中。
葛荣兵败,宇文氏被迁入晋阳,三叔宇文洛生受到猜疑被杀,四叔宇文泰得贺拔岳作保,才侥幸活得性命。
宇文护在晋阳住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普泰元年(531年),高欢反叛。
时年十九岁的宇文护才被尔朱兆释放,以示与尔朱天光结盟的诚意。
一同被宇文泰接走的,还有宇文护二兄宇文导,表兄贺兰详。
但仍有长兄宇文什肥与一众堂兄弟留在晋阳为质,其中还包括母亲阎姬以及小姑、二婶、三婶。
宇文护多方打探,却了无音信,直至最近他才听说,五年前,高欢得知宇文泰在关西另立中央,恼怒之下杀尽了晋阳宇文氏男丁。
其中就有兄长宇文什肥,二叔宇文连之子宇文元宝,三叔宇文洛生之子宇文菩提等人。
这让宇文护心如刀绞,大哥宇文什肥自不必提,宇文护与两个堂兄弟宇文元宝、宇文菩提自小关系莫逆。
他们三人曾因老师管教严格,与表兄贺兰详一起谋划把老师杀了,可却走漏消息,被各自母亲一顿好打。
只有贺兰详因丧母才免了责罚。
如今得知手足至亲被杀,母亲阎姬与小姑以及两位婶婶在晋阳没了依靠,也不知生死。
一念及此,宇文护肝肠寸断,他拿出了八年前离开晋阳所穿的绫罗袍子,摩挲着其中纹络,一针一线都是母亲阎姬所缝。
顷刻间泪如雨下。
自己在关西荣华富贵,母亲、小姑、二位婶婶却在晋阳,为人奴役,宇文护不敢再想下去。
二十七岁的西魏镇东将军、大都督宇文护,竟捧着这件绫罗袍子满含热泪去寻四叔宇文泰。
一见面,宇文护便嚎啕大哭,向叔父哽咽着诉说晋阳家卷的处境。
宇文泰得知一众侄儿被杀,也是痛断肝肠,捶胸懊悔,直言自己死后无颜再见三位兄长。
“叔父,求求你遣使往晋阳,求要家中女卷吧。”
宇文护叩首跪求道。
宇文泰将侄儿扶起,说道:
“纵使阿护不提,我也要将她们接回。”
说罢,叔侄两人抱头痛哭。
自北魏分裂后,从未有过使节来往的东西两魏,由此破例。
宇文护请求亲往晋阳寻母,却被宇文泰拒绝,他自己曾出使晋阳,就险些被高欢强留。
真要选择,他宁愿置三位嫂嫂与妹妹于不顾,也不愿使宇文护这个侄儿身处险境。
产生这种心理的想法无外乎是独子宇文毓年纪太小,如今也才五岁。
宇文泰如今三十有二,这年纪已经不算年轻。
其子宇文邕三十多岁就被大臣称为‘可爱好老公’。
隔壁高欢四十岁出头,已经在安排身后事了。
宇文泰常年征战,若有万一,宇文氏还需要这个侄儿支撑。
历史上,宇文泰也正是这般选择,临死时哪怕长子宇文毓已经二十三岁,嫡子宇文觉已经十五岁,宇文泰依旧将权力转交侄儿宇文护,由他掌管军政。
宇文护在宇文泰死后,迫使西魏恭帝拓跋廓禅让给宇文觉,建立北周。
自西魏恭帝三年(557年)掌权,到北周建德元年(572年)宇文护被杀,前后执政十五年之久,也确实没有辜负宇文泰的信任。
只不过在执政初期,三年内,宇文护连杀宇文觉、拓跋廓、宇文毓三名天子。
而后又杀独孤信、赵贵。
而他所立的宇文邕,很不巧,成为了极少数成功诛杀权臣的典范。
而宇文护自己不只因三年杀三帝,得了一个屠龙圣手的名号,更因为被宇文邕把脑袋开了瓢,成了上殿不戴头盔的反面典型。
当然,这一时空的屠龙圣手可轮不到宇文护了,他杀三帝花费了三年。
高澄的老丈人元亶可是一天内接连用棉被闷死元恭、元晔、元朗三人。
当然,他自己最终也被斛律光拿棉闷杀,算是报应不爽。
自从使节离开长安后,宇文护一颗心都牵挂在母亲的安危上。
宇文泰并没有派遣心腹,只是随意找了一名文士担当主使,这让宇文护略有不满,却也知道宇文泰的苦衷。
晋阳是处狼窝,有进难出,就如同他不愿放自己一般,也担心其余心腹被高欢强留。
你能指望贺六浑这人有什么政治信誉。
西魏使者到达边境的时候,着实引起了轰动,两家斗了这么多年,虽然暗地里互遣密探,可明面上的往来可是头一遭。
只不过与民间的热闹相比,高氏上层,或者说高家父子的态度就要冷澹许多。
父子俩早已经下定决心明年西征,又怎会在意西魏释放出的善意。
但兵不厌诈,高欢还是派人迎接使节来洛阳,如果能让他们误以为两魏有交好的可能,能够放松警惕,那又何乐而不为,反正只是接待几个人而已。
“孝章、孝瑜,你们可知道祖父为何要迎接西魏使臣?”
高欢似乎要考校两个孙儿。
看着兄弟俩一头雾水的模样,高欢叹息不已。
正在为父洗脚的高澄笑道:
“父王,他们才两岁,若是应答得体,条条是道,岂非妖孽。”
高欢这才反应过来,满头白发的他笑得前俯后仰,伸出双手一左一右将两个小孙儿搂在怀里,脸上满是慈色。
高澄为高欢擦干净脚,又让人取来一盆干净水,坐在高欢身边,对高孝章、高孝瑜道:
“你们方才也看见为父是怎么做的,现在轮到你们了。”
哪知两兄弟却把鞋子脱了,踩进水盆里,等着小高王为他们洗脚。
高欢见此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一巴掌拍在正要发怒的高澄后脑勺,催促道:
“既然做了孝子,就再当一回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