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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婴望向殷荃,尽管先前与顾楼南周旋了一番,可身上的喜袍却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依旧平整如新。
那艳丽至极纯正至臻的红色看上去是那般喜庆,那般令人赏心悦目,仿佛为了这一刻等待许久。
与他穿着同样款式同样颜色的喜袍,殷荃透过眼前不断摇晃着的珠帘朝他看去,只看见他眸中似有若无的幽然猩红,除此之外,便再看不到任何情绪。
一瞬不瞬的望住他全然没有半分表情的清绝五官,殷荃心中“咯噔”一声,忍不住暗想:难道他想……
不会不会不会,夏侯婴怎么可能……
难道……可能?
尼玛!要不要这么坑爹!
顾楼南你大爷的!变态也要适可而止好么!
让他选,不等于直接让他去死么!
你才应该去死一死!
蓦地,就在此时,始终一言未发的夏侯婴突然蠕动起了菲薄唇线:“本王,不会被任何人威胁。”
张了张眼眶,她瞪住夏侯婴,只觉心跳陡然失速,怒吼脱口而出:“混蛋夏侯婴!照你的意思是要送我去死吗?!”
不待她话音落定,太子夏侯珏也已经带了大批禁卫围了过来。
“国师!你还在磨蹭什么?!”夏侯珏边说边从重重禁卫中掠了出来,一把就将殷荃从凤凰台上推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未及她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在恍惚间瞧见两道朝自己急冲而下的身影。
夏侯婴?顾楼南?
这又唱得哪一出?!
刚刚,不是还巴不得放她去死么……
她也真是够倒霉,上辈子中枪死,这辈子跳楼死,这老天得看她多不顺眼才会变着法儿的把她往死里折腾,简直就是花式死法七十二式好么……
就在殷荃刚开始生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古怪想法时,赫然瞧见高台之上,竟冒出一排黑压压的弓箭手。只见那些黑甲禁卫一个个搭箭拉弓,箭头直指向下。
青白日光下,那一个个漆黑箭头闪烁着乌亮的光芒,杀气四溢,冷冽刺骨。
“当心!”惊吼出声,她也顾不得去怀疑夏侯婴对自己的真心,更顾不得去想自己会先死于钢箭还是先死于地心引力,只觉头皮发麻,眼前发黑,一时间只想骂脏话。
听见殷荃震惊中染了一丝慌乱的呼喝,夏侯婴抿唇,却始终没有回头。一双清光四溢的眸子动也不动的定格在她明媚滟潋的美目中,似是想要证明什么,亦或,只是一味的执拗。
眼看夏侯婴和顾楼南对自己的警告无动于衷,殷荃皱眉,而就在此时,腰间赫然被一道白绫给牢牢收紧,几乎与此同时,她已经被夏侯婴一把扯入怀中,紧接着两人双双落地。
一瞬不瞬的盯住那双冷月清辉般的幽冷黑眸,她怔了怔,随即拼命挣扎着从他怀中挣脱了出来,更朝他挥起了手掌,却是许久也没有落下去。
“混蛋!刚刚你不是还想放我去死吗?!这会又来救我?!你怕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么?!”怒哼一声将手臂朝一旁甩开,殷荃终究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将那一巴掌呼到夏侯婴清绝冷峻的脸上。
蓦地,她忽而像是想起什么般抬头,却见那一排黑压压的弓箭手不知何时竟已被一群身披精铁甲胄的士兵给冲散,太子更是不知所踪。
抿直唇线,她深吸一口凉气,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你早就知道?”
不着痕迹的朝怒气冲天的殷荃瞥去一眼,顾楼南挑了眉梢,遂抬头向上望,继而缓缓勾了唇角。
赵挺,果真来的及时……
思及此,他收起视线望了望夏侯婴,随即转过身,而就在此时,凤凰台上狂风骤起,旌旗烈烈,鼓动不止的明黄旌旗下,赫然显出一架通体漆黑的机弓弩,机弓弩的前端,不偏不倚正正对着夏侯婴的后心。
似是忘却了凤冠有多重,殷荃仰着脑袋望向那张清绝俊脸,却是迟迟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捏紧双拳不断向前朝夏侯婴逼近,直将他逼的后退几步。
“说话啊!”
不待她话音落定,便赫然有一道锋锐嗡鸣划破空气,如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迅猛黑电,一霎便要将眼前那抹巍然笔直的身影穿透。
“夏……”
美目霍然瞪圆,殷荃脸色一白,却紧接着便瞧见夏侯婴手腕一抖,似有一抹白光从袖中电射而出。
只听“砰”一声闷响,黑箭陡然断作两截,一半落入雪地一半钉入墙壁。
“本王知道。”负手垂眸,夏侯婴几不可见的蠕动了一下菲薄唇线,继而伸手抚上她煞白如纸的香腮。
半张着唇瓣,她怔怔的望住那双幽黑如夜的狭长眼眸,忽而一把将那只停留在自己腮边的大手抓过,狠狠咬了下去,直到口腔内隐隐泛出一抹腥咸之气也没有松口。
从旁瞧着这两人,顾楼南抿抿唇,有意无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咳,继而开口:“王爷……”
未及夏侯婴回应,殷荃倒是先出了声:“你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听见“勾搭”二字,夏侯婴眉心微蹙,而顾楼南始终笑眯眯的,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快的神情。
左右瞧瞧,殷荃皱眉,半晌后方才恍然:“昨夜,你来端王府的目的并不是见我……”
闻言,顾楼南眉梢微挑,弯若新月般的两条凤眸张了张,似是对她的猜测颇感惊异。
“小荃荃,我真庆幸你身为女子……”如此,我才舍不得杀你。
将后半句话吞回腹中,他边说边勾了唇角,随即迈开双腿大步向前,却在走出几步后顿住,回身望向夏侯婴:“王爷,若你不将她看好,我迟早,会将她从你身边抢走。”
说罢,他轻笑着收起视线,缓步向前,渐行渐远。
抿唇盯住那道颇有些浮夸的绛紫背影,殷荃抿抿唇,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总觉得……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夏侯婴和顾楼南好像发生了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思及此,她才忽而惊觉,倘若这凤凰台上发生的一切从头至尾都只是那两人精心策划做给太子看的一场戏,那方才……方才被顾楼南胁迫的女子……莫非不是秦长安?!
如是思忖着的殷荃偏过视线望向夏侯婴,蠕动了一下双唇。
这一切……都是从何时起开始的……
她竟无从察觉?!
心绪一霎变得纷乱如麻,殷荃拧紧眉心,正欲开口,却被夏侯婴给抢了先。
“过后,本王会解释给你听,现在……”他说着,忽而顿了顿,就连朝她望过来的视线也在一瞬变得柔软醉人。
“你我还需将这婚典进行下去。”
眨眨眼,殷荃怔住,紧接着恍然大呼:“这种时候谈这种事真的合适吗?!夏侯婴你逗我?!”
未及她话音落定,四面赫然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甲胄碰撞声,随之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道略显低哑却如金属掷地般铿锵的高呼:“微臣救驾来迟!还请王爷恕罪!”
循声扭头,殷荃抿唇。
眼前的老者身形清瘦,正是前些时日她与夏侯婴从邱成回京后到府上来过的人,也是荆羽呈给自己那份名单上的人——宋琛。
不着痕迹的朝那双双站于一处的两人望去一眼,殷荃忽就从心底生出一丝前所未有的凉意。
夏侯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莫非,在她遇见他之前,他就已经在布属着这一切了么……
或许太子始终认为,自己才是螳螂背后的那只黄雀,可如今,不会太可笑么?
只将视线在宋琛与夏侯婴身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后便收起了目光,殷荃垂眸,隔着眼前摇摆不止的金玉珠帘瞧了眼自己身上大红的喜袍,随即抬头仰望那早已归于平静的十丈高台。
光破云出,笔直照耀在凤凰台每一道青灰的石砖上,明明灭灭,深浅不一。石缝间隐约可见沾染了雪水的黄绿色苔藓,未被阳光触及的地方,积雪尚在,好似在昭示着太子逼宫,就此告一段落。
红绸依旧耀眼,旌旗依旧挺立,甚至连一丝破损都没有。
太子逼宫,失势,这一切仿佛不曾发生过。
收敛视线望向始终与宋琛立于一处的夏侯婴,殷荃抿唇,遂提起裙摆朝他走去。
“你认为,天玺帝会如何处置太子?”
闻言,未及夏侯婴有所反应,宋琛却先是不加掩饰的张了张眼眶,复又很快恢复常态。
“端王妃,此事……”
“宋大人,我敬你耿直,清廉,擅谏,但如今我已嫁与夏侯婴为妃,太子逼宫虽是国事,却也是我的家事……”言及此,殷荃顿了顿,望向宋琛的视线也愈发锋锐了起来。
“所以,还请宋大人不要拿女子不得干政一类的言语来搪塞我。”
她语速极缓,似是有意在强调自己口中所言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面色一僵,宋琛盯住眼前身穿大红喜袍,头戴珠玉金凤冠的女子,心中大震,却只是怔了短暂的一瞬方才开口:“女子不得干政,那是自古以来便定下的规矩……”
“呵……”不待他说完,殷荃忽而轻笑一声将其打断,直令宋琛那张老脸变得愈加黑沉,却因碍于夏侯婴而强作隐忍。
“自古以来定下的规矩?我想,这规矩一定是你们这些男子定下的。女子不得干政?宋大人,敢问一句,这天下之大,您凭什么就觉得女子一定不如男子呢?我就听说过,如今为祸七海的最强海盗首领便是女子。”说着,殷荃勾勾唇,遂继续道:“宋大人,是时候改改您的想法了。”
说完,殷荃慢条斯理的从宋琛面前走过,直走到夏侯婴身边才松手将裙摆撂下。
循着她的背影一路看去,宋琛张着眼眶,神色间有愠怒,更有惊怔。
方才殷荃那番高谈阔论在他看来无异于信口胡言,可从始至终竟不见端王提出任何异议,甚至对其有意放纵,对此,他更是无法理解。
缓缓眯了双眼,宋琛收起视线。
这样的女子,若不能有朝一日甘愿立于端王身侧,便要尽早将其斩除。
“真重!”低声咕哝了一句,殷荃斜挑了目光望向夏侯婴棱角分明线条流畅的侧脸,眼角顿时向上翘了翘,笑道:“我们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