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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院的松树上粘着晶莹透亮的雨滴,枝头的八色鸫梳理了羽毛振翅冲上云霄,雨滴被震得簌簌抖落,摔碎在青石板上。
素雅的禅房内,释尘顾不得方才洒出来的茶水,惊讶地望着眼前的妇人。
他活了太久太久,久到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千篇一律,所有事都不再起波澜。
这种感觉,久违了。
夏青溪自顾自坐于桌前,翻起一只粗瓷杯子斟满。
说起这灰茶,第一次喝的时候又苦又涩难以下咽,而如今她镇定自若慢慢品着,竟品出了回甘。
释尘见杯子空了,赶紧为她亲手斟上,夏青溪轻呷一口,道:
“夜川小的时候见过你,那时你就是这个样子了。我想你不老的秘密就在柒星阁的钥匙身上吧。”
“果然聪慧,的确如此。”即使被识破,他却不慌张。
夏青溪继续道:
“造魂术并非什么皇家秘术,而是你在某个时候教给了某一个皇帝吧。
“我想,造魂术不仅可以造人偶,还可以操纵人的魂魄,所以钥匙引在造完七星洞后什么也不会记得。
“我从我的世界到这里来,也是因为你吧,你竟然可以操纵时空穿梭,你……到底是谁?”
释尘谦逊一笑:“操纵时空,真是高看老衲了,老衲只不过略等星学罢了。”
“你是怎么将东方谨送去我的时空再召回来的呢?”
面对夏青溪的疑问,释尘显示出极度的耐心,或许是寂寞的太久了,也该找一个人说说了吧。
“老衲利用七星连一的时候所产生的异能,再施以造魂术便可将人送去异界,当然也可以用这种方法再将其召回来。”
夏青溪似乎对柒星阁这个组织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控制钥匙,寻找钥匙引,建造七星洞,都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所以你创建了柒星阁,美其名曰为历代帝王可掌,实际上你只不过是找了个跑腿操心的,等一切事情都办妥了,你就会用一点儿小恩惠把盘活的钥匙换走。”
夏青溪顿了顿,问出了一只盘亘在心里的疑问:“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
这一次,释尘没再有问必答,他只是不停地喝着茶,一杯接着一杯。
夏青溪继续道:“你有一统天下的本事却甘愿青灯古佛相伴,你能揽尽天下财富,却日日吃斋穿麻。难道仅仅是为了长生不老?不,你不会的,你甚至连寺庙都鲜少出,又怎会贪恋不老的红尘呢?”
释尘虽然继续喝着茶,但面色已不似方才。
尘封的往事就如深埋在尘埃里的种子,一旦心灵起了悸动,便会抓住这个机会拼命往外冒芽。
他执杯望了望禅窗外被雨水洗过的天空,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那年释尘刚刚得了七星盘,身负异宝的少年很快就遭到了追杀。
身受重伤又被逼入绝路,躲过了重重追杀后逃匿到了南方的一个小村庄里。
星莲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没有祥云霓裳,有的只是五月的暖风,他依然将其视作仙女。
或许是缘分也或许是巧合,他倒在了星莲家的茶田跟上。
在确定了他还活着后,天知道星莲这个柔弱妇人费了多大劲才将其拖到了后山无人的茅屋里。
细心照料了两日后,他终于慢慢转醒,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四下寻找身上的七星盘。
“你在找你身上那个奇怪的木头吗?”星莲一双眼睛清澈透亮。
他一脸警惕,不置可否。
星莲一笑:“那个呀,太沉了,我嫌麻烦就埋在我家茶田里了,就是你倒下的那个地方。”
释尘一急刚要起身去寻,前胸传来的刺疼扎得他脑门上噌地起了一层细汗。
“你快躺下!我没钱给你请大夫,也不敢请,只能给你上些金创药,等明天我干完活就去后山偷偷给你采些草药,养好了伤你再去挖出来便是,我保证此事绝没有跟其他人说过。”
释尘想了想,横竖现在也出不去,就勉强答应了。
星莲见他不再想着出去,就安慰道:“我略懂些医术,你且安心养伤,这间茅屋废弃很久了,平时不会有人来很安全。”
她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又道:“我现在得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众所周知,男女授受不亲,特别是对于未出阁的女子而言,一旦发现有出格的行为,轻则名声受损,被迫出家,重则点天灯,沉河浸猪笼。
星莲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救一个陌生男子,还将他藏匿在后山的茅屋里。
或许在心里某个角落,她也渴望有一个可以去的隐秘地方,一个在繁杂沉重的劳动和不被当人看的苟且的生活中,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还有一个正当的理由暂时逃离眼前的灰暗。
她一路思索着进了家门,刚好听见父亲同嫡母的谈话。
“等今年冬里星莲及笈了就把她送去县丞那享福吧。”
“哼,我看你这个做父亲的如意算盘是要落空了,日子都订好了,他们连一个铜板的聘礼都没送过来,人家说不定又看上了别家的貌美姑娘,早把星莲忘了,你还指望县城能给你个小官儿当当?切~到时候小心人财两空!”
“你懂什么?县丞那么大的官还能说话不算数?!”父亲嫌弃地瞥了一眼嫡母,在他眼里妇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嫡母不甘示弱,说出了自己的主意:“我看呀,还是将她嫁给秀才好!知根知底的,将来考取个功名咱都跟着沾光揭利,关键是他给的聘礼丰厚。到时咱们番儿娶媳妇儿的钱就有了!”
父亲有些生气了,指着她的鼻子骂道:“那秀才不过给你递了几张银票,你就把他说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整日介盘算着要把星莲说给秀才,我劝你早点死了这份心思,我还指望着她升官发财呢!”
二人正争吵间,见星莲从外面回来了,顿时都住了嘴。
嫡母一张脸拉得老长,紧了两步上前指着鼻子就骂了起来:
“你个屙血的玩意儿,死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赶紧去把今天的绣活做了,王妈来催了好几回了都,平白两张闲嘴在家里吃饭,也不想着帮衬着家里,就知道四处野蹿!”
星莲低着头一声不吭,待她骂完了默默地回到了自己屋里开始做绣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