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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公子那边……”赵子遇问。
“高睿是没办法的,总不能派人去盯丞相府。不过他近期应该会安分一阵,苏晚风死的时候,他在苏太傅面前悲痛欲绝,眼下整个京城都在惋惜他们有缘无份的感情。
以高睿的性子,这出深情戏码,无论如何也要做到底。恐怕风头不过,他轻易都不会出丞相府。”
赵子遇抿了抿嘴唇:“苏晚风书房里的那封信呢,可有进展?”
“怀石对比过了,那封信上的飞白字迹并非出自高睿之手。看来府外情郎的事,有待纳入调查范围。”
意料之中的答案,赵子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过簪花小楷已经确认了,就是苏晚风的字体。我们调取了前几届梅花宴的诗画作品,都是簪花小楷无疑,运笔手法和老虎图上,完全一致。”
“诗画……”赵子遇思忖片刻,略有疑惑:“诗也是写在纸上的?”
陆仲安轻轻嗯了一声,同她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马车一路向东南前行,赵子遇在车上又睡了一会,醒来时窗外的景色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了,农田一块挨着一块,路上半晌也见不到一个人。
“就快到了。”陆仲安撩着车帘向外看。
不一会,马车停在一处茅草屋前。还真是个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的地方。因为是倚靠着后面的山丘,就连农田都很远,只有墟墓零零散散地堆在山腰上。
茅草屋的两边还错落着几处人家,想必都是和姚山一样,以砍柴采药为生。
赵子遇跟在陆仲安后面下车,一出车门就闻到一股粪便的臭味。再一看地上,布满了白绿色的鸡屎,几乎无从下脚。
十几只散养的鸡,昂首挺胸,在周围骄傲的踱着步子,似乎是在炫耀自己的成果。
赵子遇低头看着地面,尽量撇开便便多的地方,往前面走。
今日这个人,居然没有摆出养尊处优的架子来。还以为他尊贵的脚,根本不会愿意踩在这样的地面上。
这么想着,赵子遇抬头,准备给旁边的人一个赞许的目光。
然而一抬头,空空如也。
“诶?”
人……人呢?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幽幽的声音从马车里传过来。
回头看去,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回车上去了。正斜倚在车厢内的软垫上,抬脚将刚才穿的四缝犀皮靴甩出车外。而长吉,则是毕恭毕敬地,从车厢的底柜里,拿出备用的青色软云靴,给他换上。
赵子遇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果然,她就知道,这地面,配不上他老人家的金脚脚。不过就是踩了一脚鸡屎,就要把靴子扔了,那要是赤脚踩上去,岂不是得拿砍刀把脚剁了。
难怪陆仲安查这桩案子良久,迟迟未有大的进展,合着这人压根儿没脚踏实地的查访过。
“我自己去,他们未必肯配合。”赵子遇漠然瞧着他。
陆仲安不以为意,随手从腰间取下一个令牌就丢给她:“平民眼里,见官就是爷,放心问便是。”
赵子遇懒得再理他,接过令牌就朝茅草屋走去。
大门紧闭,上面还贴着官府的条子,伸手敲了敲,里面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妇人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
“是谁?”
“官府查案。”赵子遇说。
门内沉默了一会,半晌,才从里面打开,闪出一丝缝隙。一个脖子极细的妇人从缝隙间往外瞄着,看到赵子遇,她警惕地抓紧门边:“你不是县太爷。”
“眼下此案由御史台接手了。”赵子遇拿出令牌,示意她让自己进去。
妇人疑惑地看了看她手里的牌子,又看了看她的衣着。
赵子遇今日穿的袍子,是上次落水时,陆仲安给她的。妇人看不懂令牌,但见她这身衣服华贵,不像是流民假扮,便信了她的说辞,连忙引她进屋。
“不是都问了好多遍了吗?”妇人边走边小声嘀咕。
“我和大山当真没什么可说的了。那小香兰啊,就是命不好。我们这边,好几家都是在那河边打水,多少年了也没出过事,怎么她去打水就死了呢。依我看,八成是那丫头阴气重,撞了水鬼的邪祟……”
赵子遇没有接话,进了院子,一个男人正在扎木柴,见她们过来,只抬眼扫了一眼赵子遇,又低下头接着整理柴垛。这是个矮小的男人,相貌平庸,看上去似乎不及那妇人高,但是还算得上壮实。
“我们也怕邪祟,出了那件事,这地方是待不得了。这不,就想着赶紧搬去汴州的老家。可这剩下的木柴也不能扔了呀,所以才等到现在。官爷你来的也真是时候,再晚两天,我们就不在这了。”
妇人勉强作出庆幸的表情,带她去了香兰的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更像是一个窝棚,只是周围用石头堆砌了隔风的墙,看起来像是旧马厩改的。
不过进去之后,倒是出乎赵子遇的意料。
里面被打扫的十分整洁。石头墙壁上挂着几幅小小的绣图,将破损的地方巧妙的遮了起来。破木桌子的断角,也包了一块竹编的网兜。
虽然看上去依旧简陋,但是少女的用心,让这里多了不少积极的生活气息。
屋子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很大的三折屏风,上面绣着的,是百寿图。
那百寿图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完工,形态各异的“寿”字,只绣到第三面,第四面还只是个空架子,绣图并未装上去。
“这些都是香兰自己绣的?”赵子遇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未绣完的扇面,慢慢抖开。
“是呀。那小丫头也就这点本事了,绣活真是不赖。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她就能帮人家绣鞋面了,找她绣的人可不少呢,每个月也能补贴些家用。
不过这屏风倒是没听她提起过,大约是偷摸着接的绣活。那个死丫头,近一年,都学精了呢。净干些鬼鬼祟祟的事。”
“此话怎讲?”赵子遇疑惑地看向妇人。
妇人面上闪过一丝奇异的光,眼神飘忽,最后只低下头说:“谁知道呢。”
“香兰她,经常出门吗?还有那些绣活,可是她自己揽的?”
“怎么会!”妇人急声道。
“绣活都是隔壁卖药的帮她介绍的。隔壁老王经常进城卖药,有时就会稍带着她绣好的布鞋啊,绢子啊什么的。
城里人识货,就会有人提要求,给她布料叫她绣。有时怕说不清楚,也会写在纸上。我跟大山两个啊,又不识字,所以我才估摸着,那屏风是她偷偷接的活儿。
不过,就这绣活,从接手到交付,小香兰只负责在屋里绣,是半步都不出门,也不露面的。
你想啊,她今年好歹也十二了,我们本来打算明年给她嫁出去的。若是整日抛头露面,那成什么样子了,以后谁还敢给她说媒。所以早在前几年,就给她关屋里了。
只有我们忙不开的时候,才叫她出门打水。不过也都掐着时间的,晚一点,大山都气得要打断她的狗腿呢。就是怕这侄女跟她娘似的,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