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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护国公府迎亲的日子。
一大早,不到凌晨,尚姑姑指挥府里的人开始办事。
李敏一宿都没有睡好,倒不是因为要嫁的缘故,对她来说,嫁个死人和有没有嫁好像没有多大关系,人脉的话,只是从尚书府到了护国公府而已。
睡不好的缘故是,半夜三更开始,尚书府里,上到老太太,下到她身边的丫鬟,没有一个能睡着的。
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自从老太太把王氏的这个权暂时接管过来之后,负责帮老太太筹备她婚礼的尚姑姑,肯定不像王氏那样敷衍。从这里,可以看出尚姑姑的几分厉害。短短不过两日之内,王氏没有办好的东西,尚姑姑立马都给补办上了。
她李敏的嫁妆绝对是不会丢尚书府的脸。
听说李莹这回真的是吹了寒风在自己小院子里病倒了。大早上的,绿柳跑到老太太那儿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三小姐的辛苦,说:“三小姐也是由于舍不得二小姐,哭了一夜,眼睛都红肿了,脸凹陷了一块,实在是见不得人,生怕如果勉强出现在二小姐的婚礼上,怕是丢二姑娘的脸。还请老太太恩许,让三小姐在自己院子里养病,今儿不出来吹风了。”
老太太原本早上心情正好,结果一大早就来这么个人哭哭啼啼的,这个心情还能继续好起来吗,应说这对母女实在够煞气的,明明是大喜事,府里的大喜日子,偏偏都要往人家头上泼冷水。老太太不发脾气,淡定的,早有所料的,让身边使唤的大丫鬟拿了自己常备的那盒胭脂,说:“你上三姑娘的屋里一趟,给三姑娘好好上上妆。”
“老太太?”绿柳流着两条泪珠儿未干,吃惊地抬起头,“老太太,您这就不怜惜病重的三小姐了吗?”
“府里一直是二姑娘病重,当年她想送她姐姐华儿出嫁时她母亲都不同意。如果我是老糊涂了,真的以病重阻挠她们姐妹相送,岂不是之后被她们姐妹怨上。这府里也只剩下她们姐妹俩了。莹儿若是聪明的,应该懂得,这府里暂时并未有男丁,没有兄弟相持,只得靠她们姐妹几个互相帮扶。等莹儿也出嫁之后,要靠的更多不是娘家了。”
老太太这番话可谓是苦口良心,但是,真正能听进去的人有没有。不说在气头上的李莹能不能听进去,反正,绿柳是觉得,如果自己照搬老太太的原话回去,肯定是要被李莹用杯子砸的了。她是傻的,才会把老太太的话转告给李莹听。
要承认李敏嫁到护国公府是好过她李莹,要她李莹现在讨好李敏,以便将来自己需要时找李敏帮忙,李莹和王氏肯定认为母猪都能爬树了。
万万不可能。
老太太反正该说的话说了,该做的事儿做了,接下来,只看她们两姐妹能不能呢彼此看开了。
李莹被老太太派遣去的人化了个大红妆,强硬被带了出来准备看李敏的喜事。
等她出来之后,看到了母亲王氏倒是一身衣装整齐站在那儿,貌似哪儿想开了一样,李莹顿然也是醒悟了过来。李敏说到底嫁的是个死人,等会儿没有新郎骑着马来迎亲的时候,肯定有笑话看了。
护国公府的人未到之前,皇宫里的人先到了。
公公带着一车子皇上皇后太后恩赐的东西到达了尚书府。
万历爷蛮厚道的,赐了三箱物品。绫罗绸缎一箱,是来自江南的贡品里惊心挑选的些好料。瓷器一箱,为皇室官窖里烧出来的,做工精致,美轮美奂,是出名的汝窖。茶叶等杂货一箱,茶定是上好的茶,碧螺春之类。最后,万历爷给新娘子包了个大红包,大概是为体恤李敏为朝廷平息民怒做出的贡献,这个大红包里万历爷塞的银两,比自己儿子娶媳妇包的要更大一些。
李大同赶紧上前,双膝跪下,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感动地接过皇帝的赏赐。
太后为人向来厚道,这是无论皇宫里朝廷里都交口称赞的。太后赐给新娘子的是镶金如玉一对。
这把如玉,比上回李敏进宫时皇帝赐的那把,要漂亮多金贵多了。
公公捧着这对如玉交给李大同时,眯眯笑着恭喜说:“别看这对如玉小,却绝对是精品。是真正的碧玉,绿意与帝王绿有的一比。太后娘娘一直珍藏它没有舍得拿出来。如今是送给尚书府的二姑娘了。对了,上回太后娘娘赏给了二姑娘的花布,二姑娘有没有拿它作一件衣裳?”
最后面那句话才是重点。上次太后没有见到李敏,不止没有生气,现在是希望能再见到一次李敏。
李大同感恩戴德:“臣一定把太后娘娘的旨意转给护国公府。”
女儿嫁出去犹如泼出去的水了。李大同是管不着这事儿了,只能等护国公府那边的尤氏做决定。
公公抚着白须含头微笑。
轮到皇后的赏赐了。由于皇后与李敏只见过一次面,貌似印象还很一般。加上皇后捧李华。王氏和李莹都想,皇后娘娘能赏给李敏的应该很一般了,尤其比起前面万历爷和太后赏赐的东西而言。
公公让人取出了皇后要赏新娘子的东西,只见那块盖着东西的喜帕子一掀开,露出的玩意儿,顿时让人眼前惊艳。
“你家二姑娘真是有福气。”公公再度恭喜李大同,“瞧瞧皇上赏的,太后赏的,皇后娘娘赏的,哪一样有亚于皇宫里哪一位主子的。二姑娘嫁的不是一般的富贵。”
公公这话包了几层含义。极有可能的是,皇宫里都听说了护国公府隆重下聘的事了,想着这道指婚的旨意还是皇宫里下的,如果皇宫里自己都不注重这桩婚礼,会被老百姓议论的。
今在的皇后孙氏向来以贤淑仁德被万历爷称赞。
在大义面前,皇帝和太后都这般恩赏了李敏,孙氏怎可以落后。
皇后送李敏的东西,是十二层叠起的一尊琉璃塔,塔顶上放的是御尊绿冰夜明珠。夜明珠,是皇后宫里才有的宝物。理所当然,若非皇后重视的人,皇后是不可能将它赏赐给人的。尤其这绿的夜明珠,只是比皇后自己拥有的蓝夜明珠,要低一个档次而已。
此举,表示皇后看重尚书府的二姑娘。
王氏和李莹此时此刻方才知道了护国公府的厉害,两个人的眸子里不由地浮现出了一股忧心。
据闻,李华刚在宫里被太后训斥过一顿,万历爷也近来不常去咸福宫了,不知李华现今如何了。
公公此次来,同时带了后宫里一些妃子送给新娘子的贺礼。这要说到,不是所有嫔妃都有这个资格送李敏婚宴贺礼的。只有容妃和李华,因着与新人有姻亲关系,才可以送。
对于容妃送的东西,公公只笑道:“容妃娘娘说了,等新娘子进宫的时候,她再亲手交给新娘子。反正,到时候新娘子是定要进宫的。当然,这些贺礼都只是婚礼当日送的,迎亲之后,改日新人进宫,宫中定是另有赏物。”
听说这些礼物还不够,还要再赏一遍。
李大同和老太太都要乐晕了。王氏和李莹自然都闷闷不乐的。到了李莹那日嫁璃王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盛景的一半。毕竟公公都说了,放在百年来,可能只有李敏这个新娘子得到的赏赐最多,这也是由于李敏的夫家比较特别。
容妃在婚礼当日送新人的东西,都是直接送到了护国公府,所以公公这里不详说了。说到李华送妹妹出嫁的东西,公公赞道:“华才人入宫才不久,身边的东西也不多,即便如此,为了妹妹的婚事尽心尽力,亲手做了一幅绣画。”
两个小太监随之搬出了李华亲手做的绣匾,上面栩栩如生地绣了一对鸳鸯水鸭在湖中畅游,天上仙鹤游走,远处青山环绕,色彩斑澜,胜过人间美景,宛若天上宫阙,美不胜收。
王氏和李莹看到这幅美图,心里都不禁一愣。这幅绣图,她们记得,是从李华入宫之前已经开始精心在绣的了。结果,居然要在今天送给了李敏!
李华难道跟着大众脑子进水了吗?
王氏心里担忧地想,面上却不得故作镇定。
只听公公又说了一句:“皇上知道之后,对华才人这片姐妹真心,也是十分的欢喜和感动,于是,加赏华才人与尚书府二姑娘一对冰晶玉镯,为姐妹镯子。”
李莹眸子中一闪,稍微挺直了腰。
王氏心里也想:还是大女儿沉得住气。自己是有点不像话了,之前被李敏给激到,怎么一下子跳了脚跟,给忘了。
皇宫里的东西赏完,公公告辞。李大同送公公到大门口。公公连说:“今儿你们家办大喜事,杂家不能误了李大人。李大人请回去吧。”
言重之意,意指今日的婚礼十分重要,不能有半点闪失。
李大同听到这话心里犯嘀咕了:难道能有谁想来阻拦这桩婚事吗?
外头鞭炮声连绵不断,百姓从凌晨到尚书府围观,熙熙攘攘,从尚书府到护国公府的路据说都被人头堵塞了。
百年难遇的盛典,大伙儿怎么能不凑凑热闹。
今日新娘子是不能吃东西的。
李敏一早上换上嫁衣之后,在床上无聊地坐着,由于不能吃东西,只能饿着肚子。念夏打量她身上的嫁衣,喜不自禁地说:“王掌柜真会做事,不过说回来,肯定是二姑娘的目光更好。”
穿李莹的嫁衣出嫁?她李敏心里肯定生条刺儿。因此,早从王掌柜口里得知这回事以后,干脆拿了王氏给李莹订的那几匹要做嫁衣的布料里,重新挑了一种。
真不知道王氏那个眼睛怎么挑的,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哪个花色最好。王氏给李莹挑的,并不算是最漂亮的那个。
王掌柜当时就说了:“其实夫人貌似看布的眼色都有些偏差。”
偏差?
李敏留了个心眼,在王氏给李莹挑的布料上,与其它布料做了对比,结果发现,王氏挑的那个颜色,偏绿。
明明红绿是两种极端的颜色,应该很容易辨认出来分别,但是,王氏却好像把绿当成了红。
色弱症?
有意思。
大夫做事思考的东西,与一般人不一样。王掌柜只以为王氏的眼光差,李敏却不以为是这么回事。
李敏用了这个重新挑出来的布料让王掌柜赶制新的嫁衣,十几个制衣师傅加班加点之后,赶出了李敏这身嫁衣。
凤冠霞帔,是古代女子一生中最风光的那一刻最美的形容词。铜镜里照出她的脸颊上一层淡淡的胭脂红,她并不喜欢涂抹浓妆,但是今日是大喜日子,肯定是要上点淡妆的。薄薄的两片唇瓣一抹红。头戴凤冠,下身大红百褶裙,脚上绣花大红鞋,肩上的霞帔为一品命妇的图纹。
护国公府的长儿媳,像马氏说的那样,不言而喻,肯定是赐的一品命妇。这个霞帔和凤冠,都还是从宫里送出来的。王氏绞尽心思,都没有用,最多只能是添一抹堵。然而,王氏心里的算盘向来打的精道,把宝押在朱璃身上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今万历爷年岁已高,太子的宝座一直没有拱手让人,所以,皇子中,稳健点的,犹如朱璃,都是押在了太子身上。太子一旦未来登基,作为太子左右手的朱璃,那份尊贵与荣耀,肯定是不比护国公府差的。只要未来的皇帝一直将朱璃当作自己最信赖的人。
深觉自己不知觉中,已经被卷进了这股漩涡里面。那天十一爷像是开玩笑问她对八爷有没有兴趣,其实,说不定是刺探她作为护国公府的长儿媳后对八爷有没有兴趣。
八皇子朱济,一看就知道是个心机深沉的人。
李敏等久了口干舌燥,实在肚子饿的不行,好不容易这幅身子在她来之后一直添补调养有了今日的气色,该不会由于当一日新娘子之后被打回原形。
无论如何,要叫春梅去厨房给她偷点东西过来吃。因为念夏是个死脑筋的。
李敏向春梅刚使个眼神,竹帘掀开,尚姑姑带了出嫁娘进来,对她福身,道恭喜,接着说:“新娘子,护国公府的迎亲队伍到大门口了。”
话罢,一群人开始又围住她,仔细看她身上还有哪儿缺的没有戴,最终,给她披上了红盖头。
李敏前面的视线变成了一片红艳艳的世界,像是红海似的,要把她淹没了。伴随外头那个敲锣打鼓声,忽然是响彻万人空巷,直逼天上宫阙,百姓的欢呼声要把屋顶都掀了。
太过的隆重与盛况,倒是让李敏心里头莫名地一慌,莫名的,觉得自己貌似嫁的也不是个死人的样子了。
扶着她的尚姑姑,在她耳边不停地道喜,先是说起皇宫里的赏赐一箱箱现在都摆在尚书府的大堂里。来向李大同恭贺的同僚,六部都来了人,不仅如此,其余衙门没有来的人,都会准备了贺礼让人送来。如此一来,光是贺礼都堆满了尚书府的院子。源源不断的,还有人送贺礼来。
皇宫里送的东西据说是惊艳了京师里的上上下下。尤其是万历爷包的那个大红包,听说太子当年娶妻都没有这个数。
太子本人也都送东西来了,没有和皇帝他们一起送,是直接私底下送到了尚书府里,据说也是镶金带玉的一样好东西。
老太太吩咐了,这些东西,如果指明是要给李敏的,通通都随李敏等会儿送到护国公府去。
李敏这下肯定大发了,发大财了。
嫁人一回是为收钱,李敏突然想起现代某春晚上那个小品,叫什么来着,说的就是结婚只会收红包来着,感情她这情况也是差不多。
有钱收,肯定高兴,况且她万事待发,只差银两。
护国公府的迎亲队伍从护国公府出发,代兄娶亲的朱理,身披新郎的大红喜服,胸前戴红花球,骑着高头骏马,率领长达十丈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向尚书府出发。
那边一出发,这边的舞狮队伍先开始了表演。所以,热闹从李敏在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听的一清二楚了。
迎亲队从护国公府行到尚书府这里,需要约一个时辰左右,因为沿途护国公府还要给沿途百姓发红包。
“这护国公府的银子真多。”
王氏听着谁不知道在她背后嚼了下舌根,语气里全都是羡慕。知道这两天她被老太太拘束在院子里,趁这个时候,一些府里的下人已经蠢蠢欲动,赶着向李敏示好了。
在这个时代,一样是谁有钱谁最大。
王氏火归火,但如今也学会了沉住气,不能再乱了自己阵脚了。
长辈们此刻在大堂里落座。李敏被出嫁娘扶着走出来。
拿着茶盅,从凌晨起辛苦了一早上招待客人的李大同,抬头看到身着喜服的李敏时,眼睛里一愣,手中的茶盅差点是摔了地上。
王氏为此狠狠地瞪了瞪他。可想而知,李敏身穿嫁衣的样子,颇有几分当年徐氏嫁进李家时身穿嫁衣的样子。
老太太眯起的眼睛成一弧新月儿,嘴角噙着微笑含头:“好,好,好。”
连道三个好,是因为,李敏今天盛装出来以后,出乎大家意料的美。
王氏和李莹是都怔了下,心头抱了几分疑惑。因为她们都看出来,李敏没有穿王氏本来给李莹准备的那身嫁衣。要是李敏真穿了也好,之后她们可以对其他人说姐姐抢了妹妹的嫁衣。但是李敏没有。
反正,左右这两个人心里都不舒坦了。尤其是王氏看出李敏穿的衣服,虽然不是她给李莹挑的布料,还是她不要的那匹布。但是,老太太和李大同却连说好看。
奇怪了,这些人眼睛瞎了吗?
明明红的不像红,像绿。老太太和李大同,莫非只是在说宫里送出来的霞帔和凤冠?
结果老太太说:“皇宫里送的,自然是恩赐。但是,论细致,还是不如自己量身订做的。”
宫里因为指婚的日子太近了,之前都没有能准备,所以,送过来的霞帔稍显大了些,用的绸缎那就不用说的了,万历爷和太后皇后都能赏赐李敏那么多金贵的贺礼,难道会在一件衣衫上偷工减料?可以看出,这件霞帔可能是因为情况有变换过一次的,师傅着急赶工,所以不能到尚书府里给李敏量身。
凤冠的话,是一样的道理。
王氏只能是闷着吃茶。现在,只等新郎官来了,看接下来怎么收场。
新郎是死了的人了,这个代兄来迎亲的小王爷,不知道能不能好好地在公众面前做完所有的礼节。
没过片刻,大门口来人大声报:新郎官到!
骑在高头骏马上的英姿少年,沿路已经受到全城百姓一路的追捧。朱理遗传了历代护国公英俊的相貌,在颜如桃花的俊颜之中,又夹带有军营里男子的英雄气概,刚柔并济,集完美于一身,怎能不让人惊艳。自古英雄出少年,讲的正是眼前这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
敲锣打鼓声中,在百姓们的围观下,朱理在大门前下了马。下马的时候,他突然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侍卫小声叮嘱了一句:“给我把好门。”
“是,二王爷。”
两名护国公府的带刀侍卫,立马向门神一样伫立在了大门两侧,不准任何人再进来。围观的人只能是在门口踮着脚跟,想伸长脖子探看尚书府里的情况,什么都看不见。
朱理一直走,穿过了前院,抵达了大堂。
尚书府的管家急急上前迎接:“王爷。”
“都在吗?”
“在,在。我们家老爷和老太太一直都在这里等着了。”
朱理的视线,只是淡漠地在尚书府前面大堂里坐的几个人影扫了一眼,能看见李大同、李老太太、和王氏李莹,看到王氏李莹的时候,他冰薄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个弧度。
为了这一天,他忍了很久了。
管家没有注意到他腰间插了支玉鞭,不,只以为他这只玉鞭是骑马来迎接新娘子时驾驭马时用的。
朱理大步走进了大堂。
李敏站在入门口的侧边,只感觉到一阵风从她目前刮过。隔着红盖头,因为之前在光禄寺卿家门前,已经是见过这个小王爷,所以对其已经不是很好奇。但是,奇怪的是,她能感受到朱理走过来时带的一股戾气。
护国公府的男子,似乎天生有一股戾气,只是平常都掩盖在那双优雅高贵的眸子底下。纵使如此,也绝对无法让人小看。
坐在上座的李大同和老太太,都已经挺直了腰板,脸上的庄重像是小学生似的。
朱理进来后,在堂中,拂袖,向女方家长长辈单膝下跪行了礼节。
李大同和老太太等人都是一惊,因可能都是第一次见这个护国公府来的小王爷,本以为其年纪尚幼,进行这些重大的仪式肯定有些不知所措。未想,朱理是仪表堂堂,举止大雅,完美地进行这些庄重的仪式。
朱理起身的时候,李大和老太太方才回过了神,连忙都从座上下来,带着众人冲朱理礼拜。
只等朱理让他们起身之后,李大同想着,接下来是不是该带朱理去喝杯新郎酒了。不知道护国公府给不给尚书府这个面子。按照惯例,女方家里是摆了喜筵的,如果新郎愿意留下陪他们吃点饭,那绝对是无上的给面子了。
李大同如此喜滋滋地抱了幻想,都是因为朱理进来的时候像是面带微笑,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对他们长辈行了大礼,不就表示亲近了。
一群人在大堂里跪着,跪的时间逐渐有点长,充满幻想的人,开始也觉得哪儿不对劲了。
老太太开始给儿子使眼色。
李大同心里开始莫名的慌张,不知道刚才他们做的,哪儿得罪了朱理了,朱理进来时脸上不是很高兴吗。
王氏和李莹更是不知所云。她们今天算是最安分的,什么坏事都没有做。照理,有什么账要算到她们头上的话,应该没有什么账的。
结果,人家真的把账算到她们头上了。
李莹只觉得从左边忽然一阵厉风刮来,她身体都未及反应,根本是没法反应时,那道风像刀子一样狠狠地扫在了她花容月貌的脸上。她整个人顿时横飞了出去,像个沙包一样,成一条弧线摔落到了院子里。
堂里所有人震惊,刚才,他们都只听到一声巨大的啪响,以为是朱理带了鞭炮到他们这儿放,是差点儿把他们的耳朵震聋了。
李莹半边耳朵是聋了。那鞭子,抽到她半边脸都花了,耳朵里鼻孔里嘴巴里,一股股地淌出鲜红的血液。
“莹儿!”王氏尖叫一声,终于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时,站起身,面对朱理手里拿的那条玉鞭。
那真是一条尊贵的玉鞭,恐怕还是皇帝亲赐的,美到了极致,可是打起人来,也是十分厉害的,能抽到人马上肉翻见骨头的。
“王,王爷——”王氏抖动的嘴唇,不知是由于愤怒还是害怕。
李大同和老太太早都吓软了腿,坐在地上不敢动。
这一刻,他们倒是都不敢说朱理一句不是。
朱理谁都不打,直抽了李莹鞭子,不用想都知道,朱理是为什么事抽李莹的。应说这都是李莹自己做出来的孽。
冷眼扫过尚书府里这群欺善怕恶的软虾,朱理鼻孔里哼出一声:“今日这一鞭,只是开始,你们记住了。”
护国公府岂能容忍人侮辱!
敢甩他哥,这个女人一辈子完了!
李莹在地上,动都不能动了。王氏嚎哭着扑了上去,叫喊:“王爷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今日是她姐姐的大喜日子,要嫁去王爷的护国公府的。”
“护国公府向来是黑白分明,对是对,错是错,对待错的人,何必留情。对待对的人,自会以最高的礼仪善待。”冷冰地对王氏甩出这话后,朱理两手抱拱,对侧边站着的李敏恭敬地说,“朱理代兄来迎接大嫂了,请大嫂随朱理回护国公府。府里都准备好了迎接大嫂归府。”
几句后,言正地告诉了尚书府众人,今日起,李敏是尚书府的人了,谁都别想再欺负得。
李敏在红盖头下都不禁失笑。这个小叔,果然从第一眼,都合她李敏的眼。
果断,豪爽,如果护国公府都是这样的人儿,她李敏完全可以放心了。
身着嫁衣的新娘子,冲朱理深深福了一福:“有劳小叔带路了。”
朱理一听,眉开眼笑。马上走在前面领路。
尚书府里的一群人只能傻傻地看着他们两个人从尚书府里扬长而去。快走到门口时,朱理貌似想起了什么,回头问李敏:“大嫂有没有东西落在这个家的?我一并帮你带走。”
这时李敏给了老太太一个面子:“嫁妆的清单,都交给护国公府了。东西都只有这些了。”
“这么少?”朱理挑了挑英俊的两条眉宇,眼里几分冷冽对着尚书府的人。
李大同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府里,最好的庄子和地,都由二姑娘带去护国公府了。还望王爷体谅,尚书府怎能比得上护国公府。”
听到对方这样说,朱理只是一半满意,像是漫不经心随口对李敏一说:“大嫂,不急。倘若之后你觉得还有什么东西落在这儿的,我到时候帮你讨回来就是了。”
这话,真是给那群本想着可以松口气了的人头上当头一棒,一群人想吐血了。
李敏唇角微弯:“敏儿先谢过小叔了。等敏儿日后想起,必定会让小叔代劳的。”
朱理优雅地回答道:“大嫂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了,哪里说得上代劳二字。只等我兄长回来之后,我兄长性情比起我而言,是更不能容下一粒沙子的。”
说得,好像朱隶没有死,真的是活着那样。
李敏眼皮一跳。
王氏、李大同等,都是面上掠过一丝惊慌。
背后,传出王氏那哀嚎声不断,眼见李莹被那一鞭抽到真的是晕死过去了。这个李莹是活该,这一鞭子,可能半边脸都花了。致命的是,这个冤屈却是没处发的。因为皇宫里谁都知道她那点破事儿了。就是万历爷,都不敢为她做主,公理明明都不在她这边。
朱理年纪不过十三,刚才甩李莹的那一鞭子,出手快速很辣,绝对不是一日而成的功夫。李敏可以猜测这个小叔是从小练就了铁砂拳。
走到了大门口,迎面一股风吹起了红盖头,边缘如波浪滚动,李敏只听哗一声响,四周没有听见百姓喧哗,却是听见旗帜飘动布浪翻腾的响声,一*的,犹如排山海浪一般。
都说这护国公府如何了得,掌握朝廷重兵,是军营里面精英中的精英。李敏斗胆借着这股烈风的劲儿,趁红盖头被风吹起的瞬间,向外望了一眼。
只见,那一面面金边黑面的旗帜,延绵到了天边,像是望不到尽头。风刮起这些旗帜,声音比起敲锣打鼓更震动人心。那些旗帜整齐如一,翻滚起来,是一排排的海浪,前仆后继,让人能很快联想起沙场上的残酷与戾气。
围观的人早已都不敢作声了。只被这片旗海的阵势都能给吓的半死。
纵观天下,大概也只有帝王家,能有这般的气势。
李敏内心里是动了下。自己嫁的这个夫家,百闻不如一见,确实很了得,了不起。
“大嫂,如何,还满意吗?”朱理在她身边小声问,他刚才发现她偷看了。
练武之人这眼力当然不比凡人。李敏知道偷看其实不合礼仪,但是小叔既然没有怪罪还有邀功的心思,于是点了点红盖头:“是让护国公夫人和小叔都辛苦了。”
朱理笑了下,笑声一如夏天的风,干净利落:“我母亲也是很好的人,大嫂不需过于拘束的。”
李敏却是在听见他笑声时,忽然是想起了某个人的样子,略似一怔。
小叔的笑声,是与谁有些像。
伴娘扶她跨过喜轿的轿栏,李敏坐进了轿子里。
随之,起轿,敲锣打鼓,迎亲队伍返回护国公府。回去的路程比较快,沿路是通畅无阻,直接到了护国公府门前。
李敏下了轿子,跨过门前的火盆,在一路的恭贺声中进到了护国公府大堂里。看来,护国公府里的热闹,也不比尚书府少半分。
本来她的夫君是个死人,夫家该一面高兴一面流泪的。但是,一切都不像她想的那样,护国公府是张灯结彩,喜庆的气氛中不见有一点哀思的痕迹。来庆贺的人也是许多。只是来恭贺的嘉宾,不像来尚书府的那些假惺惺的。
都知道护国公府的性情,没有一点真心来恭贺的宾客,是不敢来自讨没趣的。尤氏有令,只款待那些护国公府的老朋友。
皇室里派来了代表观礼。这个人,不是其他人,正好是八皇子朱济。
朱济立在大堂里,伫立在尤氏的左手边。
李敏走进大堂拜天地时,听着周边的人开始议论她的容貌了。
“说是这个新娘子以前在自己娘家的时候,是一直生病的。现在看她步子,倒也不像有病的人。”
“是那些人造谣的吧?”
“什么人无聊到造这种谣言惑众。”
什么人?还能是什么人?
尤氏含眸微笑,看着新娘子走到了自己面前,跟随那几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声音,在她面前落拜。
虽然这个婚礼是迟了一些,但是,儿子算是成家立业了。
尤氏眸里淡淡地掠过一抹光,手指摸着手腕那个银镯子,这些事她都帮儿子办妥了,只等儿子回来。
李敏拜完抬头时,从红盖头底下望了眼婆婆。
尤氏坐在位子上,像是看她,又像是没有看她。两次见面,李敏觉得这个婆婆并不如外界和朱理口里说的那样简单。
能操持护国公府的主母,怎能是简单的人。
“送新娘子回新房吧。”尤氏淡淡道。
几个已经候命在旁的婆子丫鬟立马应一声:“是,夫人。”一拥而上,便将李敏围在了中间,送去新房。
李敏看她们这个架势,就知道人家是怕她跑了。其实她跑不跑,她肯定不跑的,不过只怕说了人家不相信。不过,只见到了新房以后,可能人家怕她跑的缘故,不让任何人过来闹房。这下子好了,她清净了。
立马取了红盖头,看见了屋里中间桌子上摆着的酒和菜。
肚子饿的是早要晕了。李敏不管三七二十一,搬张凳子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夹了菜填一下肚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口渴时见桌上没有备茶水,就此先喝了口酒的缘故,不会儿,头有些晕晕沉沉的,转回身躺到了床上,抓了那绣着鸳鸯的喜被往身上一盖。
新娘子,少有她洞房这一天晚上睡的这么宽敞的,一个人睡大床,确实舒服。
护国公府招待宾客们的宴席,从中午摆到了夜晚。等宾客们散去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子时了。
朱理送母亲回房间的时候,尤氏叮嘱他说:“你也喝了不少酒,回你自己房间去睡前,让两个人,到你大哥新房的门口守着。”
听见母亲这话,朱理早就想说了:“娘,大嫂不是会逃跑的人。”
尤氏轻叹一声:“防人之心不可有。”
朱理只得随便叫了两个人去一趟,算是敷衍了尤氏。
尤氏进了屋后,让人打了盆水洗脚。
那个守在李敏门口的婆子走进来,禀道:“刚才奴婢轻轻推开门,往里面看了一眼。少夫人是吃过喜菜,可能是喝了喜酒,在床上睡了。”
尤氏愣了下:莫非真的都是自己多想了。
夜深,护国公府陷入梦乡的时候,一个人影落在了新房门口。门口那两个守卫,不知何时已经不翼而飞。人影轻轻推开了新人的两扇房门。
咿呀一声,李敏在床上像是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