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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兰的伤大好了,但是还是不易多动,铃兰却等不及了。
“当人婢子的哪能这样矫情。”铃兰说这话的时候,还不满地看了张全一眼,“你不要让我再休息了。”
张全有些尴尬地拦住她:“娘子说你不用回去伺候了。”
铃兰顿住脚步,似乎不明白张全说的话。
“家里本来就用不到那么多使唤人……你的文书古伯已经给我了……我们去官府过一下文书,你就可以脱去奴籍……以后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铃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张全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铃兰看着他,认真地道:“我想问问郡主。”
“问我?”顾瑜不解地看着张全,把手边西北送来的年货清单放在了桌子上,年节了孙长青还是没有回信,但是走官驿送回来很多东西表达关心。
张全此时已经回到了顾宅,与此同时还带回了铃兰的话。
“她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想问问娘子。”张全说道。
顾瑜抬起头打量了一番张全,忽而问道:“你几岁了?”
张全有些不知所以,但还是老实答道:“十七。”
顾瑜点点头,少年怀chun么……
“你没告诉她我这里不需要伺候的人吗?”
张全低头答道:“说了,许是想问问娘子……其实她之前被殴之事,说来也是因为我。”
“因为你?”顾瑜不解。
张全应声是,然后将自己这几天在家里查问的事和盘托出。
“如此说来,她为了维护你,所以被打了?”顾瑜问道。
“是。”
“她并没有告诉你,但你还是觉得有愧?”顾瑜又问道。
张全又答了声“是”。
顾瑜点点头。
“好啊,那我就去见见她吧!”
医馆门脸不大,一进门就有一股药味扑鼻。一个慈眉善目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在坐堂,但是人并不多,所以此时他很清闲,看到有人来便让小童请进门。
“这是朱大夫。”张全说道。
顾瑜看向朱大夫。
“又来看小姑娘啊?”朱大夫一看来人很眼熟,知道不是病人,又坐了回去。
“是的,这是我家娘子。”张全一边应声,一边介绍道,“铃兰的伤今日好些了吗?”
“这个伤病要静养的,少则也要半个月,不然会留下后遗症的。”朱大夫忧心地说,然后看了看顾瑜:“此时千万不能再干活了。”
顾瑜知道大夫是误会了,没有多解释什么,示意张全带她去看铃兰。
铃兰躺在一间只有一张矮席的小屋子里,蜷缩着捂着肚子,正在闭着眼睛休息,听到有响动抬头眯眼看了过来。
“你就是铃兰?”顾瑜看着这个瘦弱的十八九岁的小姑娘。
铃兰一手侧撑着坐了起来。
可以坐。顾瑜想,然后看着铃兰。
铃兰也直直地看着顾瑜。
“是。”这是回答顾瑜方才的话。
“张全说你有话想问我?”顾瑜又问。
“是。”铃兰说着,微微点头:“我想问郡主,为什么赶我出去?”
她问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愤怒,情绪没有波动,表情很平静。
“我身边不需要那么多伺候的人。你已经自由了,不用再做婢女,不好吗?”顾瑜说道。
铃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自由了要做什么。”
自由了对有些人说是好事,对有些人来说却不是。
“你为什么没有愤怒?”顾瑜忽然问道。
铃兰疑惑:“我为什么要愤怒?”
“张全说,你是为了维护他才被她们殴打……别这么吃惊,这件事我不问也会有手下的人查……但你没有告诉张全这个,为什么?”
铃兰摇了摇头:“我不是为了维护他。我说那些话……只是因为我想说而已。”
顾瑜点点头:“那你想跟我说什么呢?”
铃兰又直直地看着顾瑜:“我想问郡主为什么赶我走?是因为我做的不好吗?”
自始至终,她似乎就只有这一个问题。
顾瑜摇摇头:“不是你做的不好。”
铃兰点点头:“我也觉得我做事还可以。”
顾瑜失笑,想了想,说道:“所以你还是想回来做事?”
铃兰点点头。
顾瑜也点点头。
“你如果实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以先养好身子。”顾瑜想了想,又说道:“等你身体好了,再来找我。”
铃兰听罢匍匐在地上施礼:“谢郡主。”
这个小姑娘,有点儿意思啊。顾瑜心想,又看了铃兰一眼,才转身离开。
铃兰目送他们出门,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送我回去后,你把这封信交给万盛钱庄二房的张三郎君,他如今在京城福来客栈住着。”顾瑜一边说着,一边将信交给张全。
“来回都要避着人。”顾瑜补充道。
张全领命退下。
客栈天字号甲房里,张津正在矮桌前煮茶,窗户开着,可以听到楼下街市里嘈杂的叫卖声。屋子只有张津一人,他随身的小厮被派出去和曹主事那边的人对接。
躲懒的张津正在思考顾瑜的消息什么时候来,突然有小石子打在他手边,同时从窗外投进一封信。
这里是二楼,谁拋的信纸?张津有些疑惑,快步走到窗边捡起信封。
上边写着张三郎君亲启。
给自己的?张津有些疑惑,这是谁?还玩这种把戏?
他饶有兴致地拆开信封,随着目光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他忍不住拍手说道,然后将信纸投入火中。
……
“竹清怎么年节还在外边?”张老太爷吃了口茶,略带不满地看着张大老爷。
“是采蝶轩的曹主事让帮个忙,竹清说想去京城玩,自动请缨的。”张大老爷连忙解释道。
再说大房的孙子不是还在家里吗?老惦记二房的算怎么回事儿。
张老太爷恨铁不成钢地啐了他一口,说道:“你要是有竹清一半的本事,我都能放心去了。”
“阿耶大过年的说这晦气话干什么?不吉利!”张大老爷连忙拦住老太爷的话头。
老太爷看了看张大老爷,没有再说话。
屋里正沉闷着,老太爷的随身老仆带着信回来了。
张老太爷打开信一看,叹了口气。
“阿耶,谁的信?”张大老爷好奇地问。
“竹清的。”老太爷说道,“说过年不回来了。”
“那怎么行!”张大老爷大惊失色。
老太爷白了他一眼,然后收回了视线,皱着眉头。
大过年的,在外边干嘛呢?信上说,想包几百亩田,要种花。
花有什么好种的?
再说种花能比回家过年要紧吗?
……
“我想着同在异乡,一起过年也算做个伴。”张津在屋内踱步,然后又锁着眉停下,“这么说应该可以了?”
“三郎君,你自言自语什么呢?”小厮问道。
张津拍了拍小厮的脑袋:“问这么多干嘛!”
小厮缩了缩脖子,又在一旁站好。
没一会儿,张津又拉着脸问小厮:“你觉得孩子喜欢什么东西?”
小厮想了想,认真地说道:“钱。”
“……”张津哑口无言。
他当然不会真的送钱,但也让他意识到自己是在病急乱投医了。
他停下了脚步,忽然想起顾瑜偷偷摸摸给他递信,应该是不方便见他,自己贸然登门说不定不好。
“曹主事的货装完了吗?”张津问道。
“早就装完了,昨日就走了。”小厮答道,心想三郎君这两日脑子是不是坏了,怎么一会儿来京城,一会儿闹着过年不回家,现在连正事都记不得了。
张津当然不知道小厮心里的想法。他想了想自己在京城也不太可能和顾瑜一起过年,于是说道:“那备车马,我们加快跟上吧。”
这是干什么呢?来回折腾?
小厮虽有不满,但还是照办了。
等明年再来,就可以带着棉花来了。
年节的气氛愈来愈浓烈,随着除夕一日日临近,街上的商铺也越来越少,但是坊子里却越来越热闹。
准备年货的,裁制新衣的,忙忙碌碌吵吵闹闹。
北市虽然都是显贵,但也同样热闹。热闹是因为要准备除夕当日的妆面,以及试穿当日的礼服。
顾瑜的礼服也被送来了,是一身墨绿色的圆领衣裙,中规中矩,穿在身上正合身,于是衣服留在府里,来送衣服的尚服局女官也得到了应有的赏钱。
“就要进宫了。”顾瑜叹了口气。
“娘子,采蝶轩的红利也交上来了。”甘娘子说道。原本她也是一口一个“郡主”的,如今被古伯他们传染得也叫起了娘子。
“你登记一下收着吧。”顾瑜不以为意。
甘娘子见她连问有多少都没有问,知道她心思不在银钱……
恐怕是在忧愁进宫的事。
除夕,一大早顾瑜就被叫起来描眉画眼,一个小女童愣是涂了三四层粉。直到看到铜镜中的孩子被四五个婢女拉扯着装饰完头面,顾瑜才松了口气。
才刚歇息片刻,又被拉着穿礼服。
礼服一共有三层,里衣,中衣,外衣。
一层层穿完,倒不显得臃肿……因为每层衣服都不厚。
甘娘子忧心地塞了一个手炉,然后说道:“带着手炉不算失了规矩。”
顾瑜听话地点点头。
太阳就在一点一点爬到中午,爬到下午,爬到傍晚。
顾瑜舒了口气,准备迎接宫宴。
马车载着她和甘娘子走向宫城,一路上顾瑜不吵不闹,甘娘子也放心许多,又嘱咐了一遍不要紧张不要失了礼仪,待到看到连翘来接,才放她进门。
“贤妃殿下派我来接您,您可以和贤妃一同赴宴。”连翘小声说道。
“多谢。”顾瑜拘谨答谢,随着连翘的脚步走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