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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见到斯德克·多兰还是我在多兰城借阅古人书籍,那时的他雄姿焕发,披坚执锐在我面前统帅三军一展多兰城守卫军浩大的气势。可当我现在看见他时,不由得让我吃惊。时光也许在他的身上稍稍留了丝情面,但我父亲的离世肯定对他打击很大。老气横秋之势竟然悄然在他身上蔓延,他的步伐也有些蹒跚。
回想起面前的这位老人,不由得因为父辈的往事感慨万分。斯德克的妹妹是我父亲的妻子,斯德克的妻子是我父亲的姐姐,在风暴之战中多兰城被围困时,我父亲以性命担保来反对会议上放弃多兰城的提案,后率一百名护国骑士解开多兰之围,手刃敌将三名、敌军二百人。也因这一战我父亲才有机会成为军道派最高领袖并使军道派成为联合国内最大派系。我父亲在世时常常说斯德克就是他的亲哥哥,老是给我讲当年他与斯德克在多兰城下并肩作战的那次战斗。据我所知斯德克一生中就流过两次泪,第一次是父亲的援救,第二次是我母亲难产而死。不过现在我感觉我面前这位铁血老人,应该会在夜中想起我父亲而起身,抹去思念老友的追悼泪水。
身为罪人的我受到他如此优待,让我感到愧疚。面前的老人看到我却露出了和蔼可亲的笑容,在他眼里我就是奥古斯的儿子,他的侄子。在我和瓦尔雅面前的客桌上面摆放着来自沙平特产的紫水晶葡萄、龙城名茶等贵物,简直可以堪比一个小型博物馆。
“多兰……”
他似乎有丝不太高兴说:“奥维奇,叫我舅舅就行。你和你的父亲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站起身绕过茶桌用力地捏了捏我的肩膀,双眼中充满了感情。随后便立刻用严肃的眼神扫到瓦尔雅身上说:“这位就是华之剑士吧。”
我可以听出这位老人的身份已经变成那个冷酷公平正义的多兰城主了。
瓦尔雅礼貌地进行了回答,之后竟然向斯德克回了个礼。我之前就有怀疑瓦尔雅身世的欲望,现在更加怀疑了。虽然礼仪可以被学习,但作为赏金猎人的她不应该做出这样标准的礼仪。
斯德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品了品清茶来润润喉说:“侄子,你来多兰城需要什么帮助。据我所知,你现在应该正在通往圣国的路上了。”
“舅舅,你知道我父亲那把家族刀吧。它应该被多兰收‘金’的人给拿走了,我想把它拿回来。它应该在多兰城内自由派手里。”
“什么!”
当提及到我的父亲,斯德克情绪激动起来,他猛然起身失去了刚才身为城主的矜持。
“侄子,你舅舅我现在就帮你把那把刀要回来。这帮饭桶竟然连奥古斯的遗物都敢动。”
我立刻起身安抚我的舅舅:“舅舅,冷静。中央的人已经来到这里,我这种罪人在你的府邸中就已经打草惊蛇了。我们万不可再被他们抓住把柄了,军道派的希望就在你们身上了。”
他恢复了冷静重新坐在椅子,我见势说:“刀的问题就交给我和瓦尔雅了吧,我以这种方式与你见面是想在去圣国之前与你道别,还有看看‘刚阳’。”
“‘刚阳’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忘不了她啊。”
刚阳不是人名而是一把刀的名字,这把刀是多兰城筑城者多兰的佩剑,经过几代人的传承成为我母亲的佩剑。在我母亲死后,父亲就决定将刚阳送回多兰城。我虽然没有见过我的母亲,但是我一旦看见那把剑就能感受到她的英魂在我面前伫立。
斯德克起身穿上大衣朝着书房走去,我示意瓦尔雅安心坐在椅子上,跟随着斯德克前往书房。他抽出书架上的一本书,用力地摁向空位。我面前的书架吱嘎吱嘎地缓缓展开,通往旋转楼梯的门在我们面前展现。
“走吧。”
大约旋转了三四圈,我们就达到了下面的暗室。斯德克点燃了所有的蜡烛,我才能在这潮湿的石头屋中看见摆在我面前的木龛,刚阳就被恭恭敬敬地摆放着其中。
刚阳虽说是剑但更像仪仗时用的军刀。刀身是由陨铁与月银混合打造,让人惊艳的是它的刀把与护手,其材料是一整块纯星金,传说这块星金融化就用了半年。最后军刀修治整整花了一年时间。全刀几乎是贵金属打造,更名贵还是护手中央镶嵌着一颗龙血宝石。我的母亲为了让其更加符合我父亲家族身份特意更改了刀鞘的样子。因为思念即便是在我母亲离世之后,斯德克也没有将刀鞘改回原来的样子。
传说这把刀能够让灵魂安息,让鬼魂归西,是铲除世间污秽之物的传说之剑,
她象征着多兰城,也象征着军道派的另一半。
密室密不透风,我还是感到后脖颈的丝丝寒冷。我听我父亲讲述我的母亲是特别刚强的一人,在他们的婚礼上母亲与父亲用刀对决,父亲胜利后母亲才认可父亲的实力并嫁给了他。在父亲的征战中,我的母亲常常举此刀伴其左右。
母亲,你是在斥责我吗?我如此想到。如墓室般的死寂,这让我更加感到寒冷。我搓了搓手朝着木龛走去,越靠近越觉得寒冷,当我走到面前时我甚至感觉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
我思念并保持虔诚地说:“多兰之上,愿我永远保持敬畏……”
我和斯德克无言地注视着刚阳,心中都祷告着自己的希望。
当我斯德克回到大厅发现瓦尔雅正和华尔顿交谈,看到我们的华尔顿立刻回到了自己作为侍者的位置。
我们三人都回到自己的位置,正式的会议开始了。
我阐述了我的计划。计划是斯德克邀请斯德哥摩尔来参加审问会,在这期间瓦尔雅去拿回我的刀。在我的罪名成立的情况下,我将会进入监狱并在下一天的清晨送回到首都兰顿接受审判。成功拿回刀后,瓦尔雅就去在路上把我劫走。
斯德克没有说话但是他的面色已经露出不相信。我回头看着一脸平静的瓦尔雅下,就定下决心说:“舅舅,我相信瓦尔雅·德·哈特有能力胜任这个任务,请你也相信我们。”
“如果他们审讯后就立刻把你送走了哪?我们很难知道你究竟被藏囚犯车里,也难知道你会被送往哪个城门。”
“那么就执行b计划。瓦尔雅立刻去东城门之后往北走寻找车辙,只要马匹足够的快我就可以被追上。”
“不行,这太冒险了。我决不允许你拿自己的性命下这种赌注。”
“多兰城东的夜晚与城北的夜晚完全不同,他们肯定会选择东部的城门把我送走,因为出了东城门再往北就可以很快到达兰斯开特的家族领地。比其多兰城北部初冬的夜晚,还是东城门初秋的夜晚更加简单。”
斯德克背对我看着窗外,还是摇了摇头。
我单膝下跪表示我的决意,并且说出了母亲曾经说过话。
“正因未知才让我们拥有希望,正因如此才让我们追求未来。”
他的身体随我的话颤抖。他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无言思考了几分钟后说:“莱娅啊,如果你还在世该多好。”他转过身正视我说:“如果失败了,你一定要在法庭上承认一切罪行。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保住我侄子性命。你父母的英魂为证,我斯德克说到做到。”
我低着头闭紧双眼尽量不让泪水从眼眶中溜出,静止几秒后我缓缓起身深深吸了口气。
“多兰之上。”
“多兰之上。”
之后我们二人同时说出后面那句“我将永远保持敬畏。”
“舅舅,明天中午就派信使去传唤斯德哥摩尔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惨淡的月光透过窗户在地面上留下条条痕迹,料峭的走廊中除了我空无一人。我披着大衣敲响了瓦尔雅的门,不久后身着睡衣的瓦尔雅打开了门,示意我进去。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坐在床上瓦尔雅,我尝试让自己保持冷静但还是因为紧张导致双手颤抖。还未等我开口瓦尔雅便先说:“奥维奇,北方圣国的秋天快要离开了,冬天马上就要到来了。你知道乌拉山的初冬已经持续一个月了吗?据说山顶部分都开始铺上薄雪了。你我真能够穿过乌拉山吗?”
她站起身看着挂在墙壁上自己的佩刀说:“我不是怕死,只是不想死的毫无意义。我也不希望你的死也毫无意义。”
她的话语倒让我冷静了几分,我正正身说:“只要你能挺住,我们就可以到达圣国。”
她沉默了一会说:“你真的确定他们会从北城门出去吗?如果没有按照最初的计划,你对你的b计划有把握吗?”
“相信我。”
我模仿父亲的嗓音让这句话更有说服力。
她天蓝色的瞳孔凝视着我几秒钟,之后摇摇头说:“你在骗我。”
一句话如刺入我的骨髓让我坐立难安、芒刺在背。
“回去吧,事在人为。我相信我们能成功。”她转头看着墙上的般若面具。
我站起了身离开了她的房间,如同鬼魂一样在走廊上漂浮般行走。冷风吹得我更加用力裹紧大衣,幽寂的走廊上挂着一幅初代多兰城主的油画。我瞥了一眼,感觉到他在蔑视着我,在因我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而羞耻。走廊的油灯被从窗户溜进来的冷风吹灭,只有点点月光的走廊变得更加昏暗,那时树海的恐惧感开始席卷我的全身。
“奥维奇少爷?”
我回过神来后发现远处的华尔顿正在提着油灯朝我走来。
“华尔顿,你还记得我们家族的训语吗?”
他搔了搔头思索后说:“‘远眺黎明’,是这个吧。”
我同意他的话,随后低头看着他手中忽明忽灭的油灯说:“我从小就听说过每个人都恐惧黑暗,向往黎明。”
说到这里,我搓了搓冰冷的双手说:“可是为什么我现在竟恐惧黎明?”
“您不是在恐惧黎明,而是在恐惧黎明前的那一小段黑暗。奥古斯老爷在世时也这么说。”
听到父亲的话,回想起儿时父亲对我的教育,种种场景涌入脑海。当我回想结束,我好似甩掉了肩上那沉重的包袱,向华尔顿道别,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房间。
是啊,远眺黎明。我恐惧的不是黎明,而是黎明前的黑暗,哪怕它只有一小段而已。
“已经是这个时刻了吗?”
看着时钟的指针我的内心竟有些焦躁,我在荒漠这么多年来也没有这样的躁动。每当审视自己时,看到蓝色液体在手臂中流淌,这总有让我有种作呕感。可这次我却没有什么大碍。我从来没有想到我的人生可以再走进一个人,但是这个叫做奥维奇的人就这样走进了我的人生。自从我拔出刀后就决定让孤独常伴我身,可是这种想法被他这打碎了。这不是爱,我也没有资格体会爱。我只是在恐惧失去他,失去我能感受到以前的一切。
我将刀佩好,开始行动。
站在多兰之顶可以清楚的看见斯德哥摩尔的府邸。我知道刀一旦出鞘,那么我的命运也许就彻底的跟奥维奇挂在一起了,亦或者跟古人在一起。可是这又有什么吗,在那时我就做出了我的选择。
“如果是你,你会让我这怎么做吗?”
我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这没有一丝云彩。
“看样子,我是潜入了。”
我甩开刀上的血液,穿过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离开大堂,来到内室。正如奥维奇所想,内室里根本没有他的刀。我折回到大堂,叫醒了被我绑在柱子上的管家。
他的眼中充满了恐惧,面容惨白,假如我要是再给他一些刺激,他可能会昏死过去。我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用刀背压着他的脖颈。我不喜欢审问的感觉,但这是让他说出实话的最快方法。
“斯德哥摩尔在哪?”
“他,他,他去审问政治犯了。”
“他藏起来的刀在哪里?”
我右手用力压刀,让他感受到刀的压力。
“别,别杀我。我真的不知道在哪。”他慌慌张张眼神飘忽不定。
“从现在开始,你说一个‘不知道’我就割下你的一根手指。”
刀从他的脖颈滑到肩膀,最后停到手指旁边,刀尖已经略微割开了他的表皮。
“别这样,我说。内室桌子底下有个石制摁钮,摁下去就会有通往地下室的暗道,过了暗道就可以看见房间里面的刀了。”
“算你识相。”我立刻按照他的话做,确实打开了通往地下暗道的隐藏门。
站在外面朝里面看去,幽暗深邃很难看到尽头。小心踩着长着苔藓的石头,一步一步摸进昏暗的房间。在小房间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放着奥维奇描述的刀。我立即拿刀大步朝着出口跑去,当我到大堂时我看见拿着单手剑的蓝衣贵族—斯德哥摩尔。
他身着褐色披风与夹棉蓝色布甲,布甲上依然绣着那兰斯开特的标记。很年轻,岁数也许才比我大四五岁,应该是跟奥维奇一样。我可以看到他握剑的手还微微颤抖,这是示弱?我有些狐疑地试探他,后来我才确定他确实在示弱。
时间不会等待我,我必须要快速离开这个地方,不然等到护卫来了就会暴露了。
“你是武者吗?”
“抱歉,我是个贵族。”
他握剑抖动抖动身体展开了防御姿态,我也将刀一横准备好攻击。
我压住刀朝他冲锋,就在刀可以触及到他的时候,他的剑也下劈而来。右手猛然出刀,正中剑身将其弹开。正在天空划出弧线的刀瞬间旋转半周,但刀的目标早意识到用肉体接住斩击将会发生怎样的事情。他来不及停住被弹开的剑,小碎步转大撤步后退躲开我的斩击,但还是划开了他布甲上面的紫罗兰绣花。
“好快。”
他没有任何产生迟钝,随即硬生生地挺在地上重新摆好剑位。不过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了,我已经跑到一个死尸的旁边了。
我收刀又要故技重施,这让他不由得一惊压低了身体。我随即捡起死尸旁边的剑,突然丢向他,随后朝墙快速跑去。
“该死。”
无能地咒骂根本无法阻挡我的前行,我轻松一跃便翻上围墙冲出了府邸,脱下般若面具与外套,混入人群中离开这个地方。
一路上的人无论身份几乎都在讨论着奥维奇的事情,有人说他是被陷害,还有人说他是罪有应得。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只知道明天清晨我将会救出奥维奇,成为联合国的逃犯。后果我早知道,一旦失败我也会性命堪忧。但我并不害怕死亡,我是在为奥维奇性命悸动。同时我也在害怕,害怕失去他后我将会失去一切关于古人的信息,同时也会让我重新拥抱孤独。
看着有着点点白云的蓝天,我又回想起了从前,感叹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哪?”
当我回到斯德克府邸时已经是傍晚了,结束了晚饭后华尔顿奉命把我叫到了斯德克的办公室中,比起最初的见面他的脸色已经平和很多了,当然我也可以看出他的表情还是对我有所猜疑。
“瓦尔雅·德·哈特,老夫问你一件事情。”他严肃地说。
“请讲。”
“你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我迷惑着看着他,他继续说:“我的意思是你在成为赏金猎人之前,你是谁?”
鹰般的目光让我不寒而战,但最让我恐惧还是他的询问。我没有办法回答什么,只好保持沉默。
“哼,果然不会说吗。”他摇了摇头接着说:“无论你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的,我希望你能对得起奥维奇对你的信任。他拒绝了老夫一切军事帮助,只对我说他相信你可以做到。当我看到他的决意时,我也只好妥协了。”
“我……”
他打断我说:“我不是在怀疑你,而是一个舅舅对自己侄子担心的表现。”
他给我所带来的威压瞬间无影无踪,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威风堂堂的多兰城主,而只是一个对自己亲人担心不断的舅舅而已。
“瓦尔雅·德·哈特必不会辜负奥维奇的信任,我以我的名冠起誓。”
听到我的起誓,他露出舒心的表情。门突然被敲响,随后华尔顿流着汗走到斯德克的面前耳语了一番。我可以看到斯德克的表情从舒心变成了愤怒,结束对话后他说出谁都不想听到的话。
“执行b计划。”
一股电流好似流过我的身体,瞬间让我感到手脚俱麻。还未等我做出什么动作,斯德克拖着低音问:“华尔顿,你的消息确切吗?”
华尔顿说:“老爷,在会议结束后我便派人一直盯着兰斯开特的府邸。我的线人去侦查的时候,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了。之后我立刻派人去监狱,果不其然,奥维奇少爷被他们带走了。”
“该死。”
斯德克神态紧张,在大厅转了几圈对华尔顿说:“你立刻把白影给哈特,让哈特去追击兰斯开特。”
“是。”
那个和颜悦色的管家华尔顿竟也露出了杀气腾腾的表情,顿时我感觉自己身上不只是肩负着奥维奇的性命了。
“哈特小姐,我侄子的性命就要靠你了。”
“是。”
华尔顿牵着一匹纯白的骏马朝我走来,马鞍上还带着我的武器。他牵来的白马吸引住了我的目光,白马浑身雪白好如身披银丝,鬃毛随风飘散,双眼炯炯有神放着光芒。
“真是一匹好马。”我不禁的感叹。
“哈特小姐,老爷让我把这匹马交给你,希望能让你追上兰斯开特。”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我翻身上马,接过华尔顿递来的长枪,双腿一夹朝着东门飞快的奔去。
今天的月光真亮,如果可以真想和你一起赏月。
奥维奇,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