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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10月7日维亚济马镇
在夏夜之季的尾声里,林安南披着军大衣推开了教堂的大门,他一只手端着没点亮的煤油灯,一只手慢慢地合上了教堂的门。
他轻轻地划亮了一根火柴,点燃了手里的煤油灯,然后把火柴上的火光甩灭,端着煤油灯进入了教堂。
昨天卢金也来到了镇上,按照最高统帅部的命令和罗科索夫斯基完成了交接工作,克里姆林宫里的大胡子急不可耐地要求召回罗科索夫斯基,让卢金接掌维亚济马一带的防御工作,成为了维亚济马地区守军的总指挥官,而林安南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卢金的参谋军官。
卢金对林安南极为赏识,他深深赞同林安南根据城镇内外基本情况所提出的防事方案,他认为此人有着非常出色的战术防守理念。
所以卢金放心地把城防工作交给了他,而自己则集中精力调动部队参与到打开包围圈漏洞的机动作战。
此时身处教堂内部的林安南摘下了头上的檐帽,把视线投向了教堂正中央的救世主神像。
他对着神像闭上双眼,在心中默默念道:
把头抛过东岸,身子留在西岸,这就是这场战争的写实画面。
一路打的都是败仗,换了法国佬估计早他妈投降了,整个欧洲就剩老毛子了,约翰牛们缩在岛上瑟瑟发抖。
都变成这个球样了,你说换了正常人还抵抗个啥?千千万万的人投入到这场战争中,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不想当亡国的奴隶么?
老毛子和我们一样都是有血性的民族,纵使山河破碎,不到最后一个人就绝不投降。不扯什么道义的大旗,整个地球现在就指望着自己的祖国和这头的苏联能不能抵抗到底了,这两个国家要是放弃了,那就真的没了。
我在这头干仗,为的不就是那个盛世么?
亚洲的俩头都在收拾这帮人类的不肖子孙们,等着瞧吧,无论历史重来多少次,你们最后的下场都是被我们干的服服帖帖……
正当他默默在心里念叨时,身后的大门在“吱呀”一声中被推开了。
他回头一看,发现是门外伸进来的是叶戈尔那张英俊的脸,他先是用疑惑的眼神扫视了一下教堂内部,然后看到了神像前的林安南。他笑了笑便把身子移进了门内,向着林安南走去。
叶戈尔站在林安南面前拍着他的肩问道:
“想什么呢?还不去睡觉?”
林安南叹了口气,看着叶戈尔的眼睛答道:
“你觉得我能睡着吗?前面的友军还在拼了命地从包围圈内往外突围,而我们只能拼命加固维亚济马一带的防御,干等着他们能够逃出生天,我怎么睡得着!”
叶戈尔听了他这番话,也低头陷入了沉默之中,许久他抬起头来问道:
“在那个世界里的你,其实不是我们国家的吧?”
林安南一听此言,他抿了抿嘴唇,然后答道:
“是的,我的祖国是在你们东边的盟国,她和苏联一样也陷入了珐西斯同盟的侵略之中,日日夜夜,我亲爱的祖国未曾合眼,每一个人都在拼命对抗日升国的疯狂进攻,我们已经打了整整十年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的祖国和苏联不一样,我们只是个羸弱的农业国,但是面对作为工业强国的日升军队并没有屈服!”
“我们虽然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和惨重的伤亡,但是英勇的军人们依然前仆后继地冲上前线,在巨大的实力差距之下拼死抵抗着侵略者,每一个军人秉持着赴死的决心保卫着我们的家乡,我们的田园,我们的河流......”
“有一句话深深地烙进了我们民族的基因里,那句话叫做”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我们和你们一样打得很艰苦,但是彼此的决心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绝不投降!绝不做亡国奴!”
叶戈尔被他这席话深深地打动了,伸出双手紧紧地抱着林安南说道:
“你们是伟大的国家!你们的军人和我们的军人都是好样的!我的好兄弟,我们都将战胜珐西斯,我们作为盟友都会迎来胜利的那一天!”
林安南把头埋进了叶戈尔的肩上,他也用力地抱紧了叶戈尔说道:
“胜利的那一天,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和你一起分享,我的兄弟……”
两人拥抱良久,叶戈尔放开了林安南,抹了抹眼角答道:
“卢金将军刚刚趴在了指挥部的桌子上睡着了,我刚刚给他盖上了大衣,你也快点休息吧!明天的局势会变得更严峻!”
1941年10月8日,维亚济马镇。
卢金尽力了,虽然最高统帅部仍然期望着他能复刻斯摩棱斯克奇迹,但是他心里已经知道,这已经不可能了。
帝国军从最初的慌乱中回过了神来,马上就发现了赶来增援的布良斯克方面军兵力不足的真实处境。
在温特的建议之下,第四装甲集团军立刻调转了进攻矛头,重新组织了兵力开始向右延伸,既然维亚济马方面军开始跑出了包围圈,那就把负责救援的布良斯克方面军吃掉!他们立刻调动兵力,逐渐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包围圈。
这个时候,古不帅的第二装甲集团军也从后方赶了过来,配合第三装甲集团军从南边参加了对布良斯克方面军的合围作战。
两天前,古不帅改变了方案,在战事胶着的布良斯克地区对第二装甲集团军发布了电令——摩托化步兵师利用装甲半履带车和摩托车以小队的形式先行开路,为坦克的前进扫平障碍。
机动车上的德军步兵们逐个逐个地检查每一条路的隐蔽处,把隐蔽在草丛和房屋中的苏军反坦克炮用喷火器驱赶了出来,那些饥渴交困的忠诚士兵们在火焰的吞噬之中迎来了战争的终点,而苏军坦克也被逐个从隐蔽点里发现并击毁。
第3集团军已经尽力了,他们无愧于自己的军旗和人民,他们完成了祖国母亲给他们的任务。
而维亚济马北边的帝国第三装甲集团军也放弃了已经千疮百孔的包围圈,直接奔着维亚济马赶去,他们决定立刻从前面堵住苏联军队的撤退路线。
在布良斯克方面军争取出来的这段时间里,包围圈内的两个苏军集团军残部和负责在外围机动作战的29集团军得以逃出了包围圈,在布良斯克方面军的掩护之下到达了维亚济马。
从包围圈内死里逃生的两个集团军残部在日夜逃亡之中到达了维亚济马镇,他们的军容可以用惨不忍睹一词来描述:
逃出来的军人们日夜都没有合眼,甚至没有喝过一口水。他们在包围圈里拼死作战,没有一个人选择放下武器,他们没有抛弃受伤的战友,而是抛下了不能带走的重武器和没油的装甲车辆,手持着轻武器一边互相掩护着一边往火线上冲锋。
每个人身上的军服都残破不堪,甚至已经不能被称作“衣服”了,而是包裹着伤痕累累躯体的破布。
从士兵到军官,他们满是黑灰的脸上的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他们军服上的领章已经被炮火洗刷地看不清原本的模样,而10个人里有6个人身负重伤,伤兵们不是全身缠满了绷带,就是拄着用树枝做成的拐杖一瘸一拐地前进着。所有人都吃力地向着莫斯科的方向走去,他们将融入莫斯科的防御兵力中。
城内的守军站在街边,默默地注视着大道上的行军队伍,而刚刚走到街上的叶戈尔发现了身旁一个士兵的缺德行为:他叼着根香烟对着行军队伍吞云吐雾,还用欣赏动物的戏谑神情注视着友军的窘况。
他愤怒地向前走去,一把夺下了士兵嘴边的香烟,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对着他厉声喝道:
“把烟都交出来!”
士兵在挨了一巴掌后才发现眼前的人是政委,他哆哆嗦嗦地拿出了衣服里的烟盒和火柴摆在了叶戈尔眼前。
叶戈尔“哼”了一声,直接一把抓走了他手上的东西,快步走向了一个在战友搀扶之下头部绑着纱布的伤兵,他的一只脚也因为挂了彩从而无法行走,只能踮起另一只脚艰难地挪动着身体。
叶戈尔走到他面前,把香烟放入了他唇间,为他点燃了香烟,然后柔声说道:
“你们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你放心地到后方去养伤吧。”
伤兵错愕地盯着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高大军官,随后才明白过来他是在安慰自己。他脸颊的肌肉开始抽动着,泪水从双眼里溢了出来,他像个孩子一样边抽泣边说:
“对不起......政委同志,呜呜呜.......对不起,我们没守住自己的阵地,对不起......”
叶戈尔轻轻地拍着他的肩安慰道:
“不怪你,不怪你,好孩子,好好去休息吧。”
伤兵吸溜着鼻子对着叶戈尔点点头,然后在战友的搀扶之下继续向前走去。
叶戈尔望着伤兵的背影叹了口气,然后不停地行走在队伍之间,和街上的卫生员们一起为队伍中的伤兵提供必要的帮助。
他取下了自己腰间的水壶,亲自扶着无法动弹的伤兵给他们喂水,掏出了从刚刚那个士兵手里夺来的香烟,询问着每一个伤员需不需要香烟止痛,在得到对方的肯定答复后就把烟放进他们的嘴上,帮他们点着火。
林安南嘴里叼着不知道从哪搞来的狗尾巴草,整个人双臂交叉在胸前倚靠着墙边,静静地注视着叶戈尔的举动,他低下了头微笑着正了正自己的檐帽,自言自语道:
“能嫁给他的女人上辈子是修了多大的福气啊。”
这个时候,卢金和一众高级军官从地下指挥室里走了出来,他注视着这支队伍,然后高喝一声:
“同志们!向这些英勇无畏的军人致敬!”
这时林安南也赶快挺直腰板,和道路两边的军人们一起对着这支队伍敬了一记标准的军礼。
队伍里的人心怀感激地对着战友们点了点头,长长的队伍走向了街道的尽头,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直到消失不见......
在这个时候,布良斯克方面军的两个集团军在确保友军撤出后也开始了突围行动,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第四装甲集团军和第二装甲集团军已经团团围住了这个不速之客,他们已经逃不出来了。
在阴暗的地下指挥部里,卢金和林安南一行人围在无线电台旁边,指挥部里除了通话器里急促的呼叫声以外,室内没有一个人说话,因为大家心里都明白一个沉重的事实——布良斯克方面军保不住了。
通话器里传来了第50集团军司令官彼得罗夫少将时断时续的声音:
“卢金同志......我部.....突围......宣告失败......我部尽力......绝不......投降,战至......一人。”
这时,通话器里传来了爆炸的响声,通讯直接断掉了。
卢金把脸沉了下去,两只手捏成了拳头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然后他将头颅往深深地埋入台下,用力地憋住了眼角里的泪水,他不想让其他参谋军官看到他的样子,他是这片战场上所有士兵的希望。
彼得罗夫是他在军校期间最好的朋友,两位在青年才俊的时候就是最亲密的战友了,从边境线到维亚济马,两人一直在为了突出重围而并肩作战。如今彼得罗夫却已经迎来了自己人生的终点,按照卢金对彼得罗夫的了解,他身上什么时候都藏着一颗手榴弹,这个意志坚强的军人绝对不会接受自己被俘虏的命运。
这时地下指挥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灰头灰脸的参谋军官拿着一个包进入了指挥室,他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咽下一口唾沫后对着众人敬了个礼,然后从脏兮兮的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几面崭新的军旗,哽咽着对卢金说道:
“司令员同志,我是第50集团军的参谋军官马克西姆少校,我奉命带着几个人冲了出来,少将同志说要和自己的士兵们战至最后一刻……”
“他把我们的军旗交给了我,命令我突围出去,他说这些军旗绝对不能落在德国人手里,这是我们的火种,里面是所有牺牲将士们最后的寄托……”
说罢这个参谋军官就忍不住开始嚎啕大哭道:
“将军同志啊!您看到了吗,我把军旗带出来了!你们可以安息了,我们50集团军不会亡!祖国母亲不会亡!”
每个人都把脸别了过去,林安南用力地咬着下唇,无线电前的女机务员捂着嘴抽泣着。
卢金紧紧地抱住了马克西姆少校,拍着他抖动的后背宽慰道:
“孩子,别哭,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少将同志可以安心离去了......”
突然外面传来了炮火的轰鸣声,第三装甲集团军的炮兵已经炮击维亚济马镇了,在火炮攻击结束后就意味着帝国军队的强攻即将拉开帷幕——而此时撤出维亚济马的三个集团军还没有走出多远,林安南一行人必须坚守到最后一刻。
布良斯克方面军的苦苦作战和维亚济马的死守,无疑都是在为莫斯科方向构筑防御工事争取着宝贵的时间。现在仅存的维亚济马守军必须要坚持到10月13日,确保莫斯科仓促构建的防线基本成型才能离开,而维亚济马一带苏军的英勇作战和无畏牺牲为莫斯科保卫战奠定了重要的基石。
卢金安抚好仍在哭泣的马克西姆少校之后,转身回到了木桌前,他把桌上的钢盔往头上一戴,便用凌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指挥室里的军人们,对着众人严肃地说道:
“同志们,轮到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