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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南拨开了眼前的一片树枝,废力地把靴子从泥泞之中拔出来。
此时他和叶戈尔一行人正走在广阔无际的松树林里,这松树林中非常的安静,当林安南踩到了脚下的枯树枝时,甚至能听到幽静的树林回响起了清脆的“嘎吱”声。
比碗口大一些的松树密密麻麻地构成了眼前这片森林的主体。
这里的针叶林虽然看起来羸弱细小,但是它们的树干却挺拔有力地向上生长着,松树的叶子像针一样一簇一簇地向外扩张,茂密的树冠将阳光切割成一道道块状的投射线。这些并不粗壮的松树屹立在北国呼啸的风中岿然不动,就如同忠诚的卫兵一样守护着这片古老的土地。
林安南疲惫地向后看了看自己的队伍,总共还剩26人,刚刚突围行动中其余人不是走散了就是在突围途中牺牲了。
跟着他们二人过来的队伍里,每个人手上都拄着一支从树上采来的木头棍子,借此来维持住身体的平衡。
他们走过的路不是松软的土地就是沼泽,这一行人中不少还缠绕着绷带,还有一个伤员被放在简易担架上由两个士兵抬着前进。
德国人并没有追击过来,看来他们在寻找能通过森林的土路好让坦克继续推进。
叶戈尔对着林安南说道:
“米哈伊尔,我们得想办法找到森林里的大路,搞不好还能遇见自己人。”
林安南点点头回道:
“是的,在这么继续在森林里迷路我们肯定坚持不了多久,我刚刚看了下地图,继续往东走去就会到一处乡村土路的路口,虽然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德国人,但是尽快赶到维亚济马才是我们要做的事情。”
随后一行人便在沉默之中继续前行,森林中几乎没有一点声音,除了他们的行军声和呼啸的风声,偶尔有一两声鸟叫从树林深处传来,而每一次鸟叫声响起叶戈尔都会举起左手示意队伍警戒。因为这极有可能意味着有其他人的存在。
德国人在这个时候已经渗透了进来,到处都有可能是敌人,所幸在这片森林里除了他们并没有其他人,毕竟没有人愿意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进入这个鬼地方。
4个小时后,这一行人还在艰难地向东寻觅着出路。
林安南不知道走了到底多久,他已经觉得自己的双脚快失去了知觉,那个世界里现代文明的柏油路的脚感对他来说是如此地怀念,而在这里只有原始自然土路和难以察觉的沼泽地。
突然间林安南觉得自己脚上传来如搅拌加热后巧克力般的触感,随后整个人便往地里一陷——他掉进了沼泽池里。
他还没来得及呼救,叶戈尔便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左手,林安南拼命地喊着:
“快拉我出来,操!快拉我出来!”
叶戈尔一边吃力地拽他骂道:
“闭嘴!你别乱动,你动的越快你就陷得越深!”
而林安南一想起窒息而死的恐惧,他的理智早就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拼命挣扎着试图往外爬去,但在沼泽的淹没之下他却慢慢地沉了下去,很快他便只剩上半身在沼泽上面。
而叶戈尔根本一个人拉不动他,几个苏军战士也赶了过来,四个人在沼泽边吃力地把他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林安南和其余四个人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他的下半身全是沼泽的泥泞,这泥泞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味。
叶戈尔一把拽起他骂道:
“蠢货!都叫你别乱动了!从第一次见面以来你就老是不听我说的话!你给我听好了,中尉米哈伊尔同志!我现在以少校的身份命令你,你下次要是再不听我说的话,我就把你捆地像个大列巴(俄罗斯面包)抬着走!”
林安南点点头,喃喃道:
“对不起,列昂尼德(叶戈尔的姓氏)......我保证不会再犯了,我刚刚只是被吓坏了。”
这时候沼泽里冒出了一股泡泡,在“汩汩”声中冒起来一个泥人的上半身,泥人戴着钢盔,一副举起双手试图往外爬的最后姿态。
这幅景象连五个见过场面的老兵都吓得往后退去,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自己人。他的全身被泥覆盖,脸上甚至已经出现了溃烂,在生命的最后他都在徒然的挣扎着。
叶戈尔一把放开他的领子,拿起望远镜向前方探去,突然他拍着林安南说道:
“我看到路了!快走!”
林安南拍了拍下半身的泥土,然后往后招呼着大家向前走,一行人便靠近了百米远的大路。
他们一行人用蹲着的潜伏姿态慢慢靠近了林边的土路,发现由土路组成的通道上空无一人,也没有坦克经过的履带轨迹。
林安南从怀里掏出地图,仔细地辨认着自己的位置,最后确定了自己的方位大概在维亚济马前方森林地带的南部路段上,他低声对叶戈尔说:
“我们沿着路再往前走,前面应该会有一个分叉口,沿着分叉口的右边继续走,走出森林后很快就能到维亚济马了。”
叶戈尔点点头,对着后面吩咐道沿着土路旁侧的森林走,和土路保持一定距离,避免被德国人发现他们。
这时叶戈尔突然往左一滑,林安南立刻接住了险些倒地的政委同志,叶戈尔喘着粗气说自己没事,但豆大的汗珠正密集地从他额头上滑落,林安南把手往他额头上一探——果然,他发烧了,还烧得很高。
林安南心疼地责问道:
“你不舒服为什么不早点说!还要强撑着走在最前面!”
叶戈尔摆摆手无力地回道:
“没关系,问题不大,不会影响行军。”
林安南搀扶着叶戈尔向前走去,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回过头去命令后边的士兵们取下武器,注意观察四周。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头萦绕着,和上一次斯图卡俯冲轰炸机即将到来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一行人取下了背后的枪支,除了运送伤员的两人外,其余都举起了手中的枪观察着周围,压低身姿在树林里悄悄前进着,正当他们正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时,大路上突然传来车辆的油门声。
走在最前面的林安南心呼不好,对着后面排成一列的队伍作出了匍匐的手势,低声唤道:
“全体卧倒,快卧倒。”
一行人立刻隐蔽在森林里中,在担架上的伤员在被战友一把放在地上时不小心摔了下来,伤员立刻用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发出呻吟声,能动的人则拿出了手中的武器瞄准着大路。
这时候一队德军挎斗摩托车开了过去,紧随其后的是满载着士兵的sd.kfz.251德国半履带轻型装甲车。
处于暗处的林安南一行人静静地看着经过的德国人,整个队伍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情绪,现在来看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要发出任何动静,就这样放德国人过去,如果他们一旦被德军发现必死无疑。
这时林安南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他转过头去寻找着气味的来源——一张稚嫩的脸正抖动着,林安南才发现这是个少年模样的孩子,在他的裤裆处一道深色的形状正慢慢扩散着。这个少年一看就应该是匆匆应征入伍的新兵,还没有正式地参加过一场战斗。
林安南轻轻地握住了这个少年手里握着的步枪,压住了跟着少年身体一起抖动的步枪,轻声对他说道:
“别紧张,千万别开枪,就让他们过去。”
少年用力地点点头,试图控制自己的抖动,林安南对着周围的人说道:
“传下去,别开枪,就让......”
这时候他身边却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那个新兵显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恐惧,无意间扣下了扳机,他这一举动无疑害死了林安南一行人。
身边的枪响声离林安南的耳朵如此之近,以至于让林安南产生了一阵耳鸣,他看到对面的德国人迅速停止了前进,德军士兵打开了半履带车的后挡板,快速地车上跳了下来,对面传来了一阵德语呼喊声:
“Feinde!Feinde!”(有敌人!有敌人!)
对面的德军士兵们立刻以半履带车为掩体对着林安南在的方向开始射击,左右两侧的德军士兵则持着冲锋枪慢慢靠近了他们。
“他妈的!这下麻烦了!”
林安南骂道,他举起冲锋枪就对着土路上的德军开始射击,身边的人也开火了,他们在一处斜坡上对着土路上的德军开始射击。但是对面德军的火力极其猛烈,他们一行人被打的抬不起头来,而左右两侧的德军士兵拉开了兵线,正从两边悄悄地在树林的掩护之下摸近了他们的阵地。
一个德军士兵靠在一棵松树后面,从腰带上掏出了M24木柄手榴弹,拧开了后面的钢盖,随后扯下了尾部的引线,把手榴弹用力地扔向了林安南他们所在的位置。
林安南正取下手中冲锋枪的弹鼓,然后准备换弹,他还在想着怎么和眼前的敌人脱离开来时,却看到一个燃着白烟的手榴弹从空中落在了他左侧的队伍里,还没来得及发出呼喊声,在一阵漫天火光的爆炸中他便失去了知觉。
当他再次睁开眼醒来时,他正靠在一栋木屋的外墙上。这时他发现自己在一个村落里,身边都是穿着德国军服的人走来走去,这时他感受到自己的左臂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自己的左手被炸掉了三根手指头,断掉的关节则被绷带包裹着。
他抬头看向周围,发现叶戈尔正坐在自己的左侧,对着自己像用尽全身力气一样挤出几个字:
“你醒了......米哈伊尔......”
林安南搞清了自己的处境——他们被德军俘虏了。
林安南对着叶戈尔问道:
“政委同志,你......你没事吧?”
叶戈尔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没受什么大伤,但是我.....全身都没力气,我好像烧到动不了了......”
叶戈尔刚说完这句话,他的视线便像看到了什么转向林安南前方。
林安南一转头,看到两个德国国防军军官正站在自己面前,林安南发现其中一名是配予少校军衔的国防军军官,他大檐帽上的帽檐衬线和制服上的肩章边线都由猩红色的线条所组成,而马裤上则缝制着两列夹着细白线的裤线条纹。
林安南睁大了眼睛观察着这些细节,他这才发现这个人的来头可以用恐怖如斯来形容——
这是一名国防军陆军总参谋部的直属参谋军官,也就是所谓的La。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帝国军队的师级和军级单位一般都是由最高长官师长或者军长说了算,但却也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特殊情况:那就是总参谋部直属作战参谋。
作战参谋作为军队首脑部门的代表,可谓是手执尚方宝剑,他负责拟定所属部队的具体作战计划,并且监督所属部队在执行总部下达的命令上有没有如实执行,而且还拥有亲自指挥部队的最高权力。
作战参谋可以制定计划要求所属部队最高长官执行,但也对命令执行的结果负责,他有权反对师长或军长的任何决定。如果他认为最高长官的命令不合理,他可以通电陆军总参谋部要求替代指挥,从而成为第二顺位的实际指挥官。
如果部队直属指挥官不同意作战参谋的决定,那他必须要写好书面条令作为强制执行的官方文件,而作战参谋则如实记录下指挥官决定的日志。一旦作战失利,这份日志将成为指挥官上军事法庭的指控文件。
所以在欧亚第二次战争时期,基本所有的帝国军最高指挥官都对直属作战参谋忌惮三分,压根就不敢得罪总参谋部直属参谋军官,能好好商量就好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