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特别军事行动

孤独麦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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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树德登上了汲县城楼,看着在寒风中艰难前行的魏博百姓。

    征伐魏博,不像是战争,更像是一场特别军事行动,即为消除割据土壤,一劳永逸而采取的行动。

    现在消灭多少贼军了?

    根据各方报上来的消息,总计不下两万。至于这两万人的成色是什么?衙兵?镇兵?州兵?县镇兵?乡勇?民团?抑或是趁乱而起的盗匪?或者根本就是良民?弄不太清楚了,也没必要。

    现在的形势是,魏博武夫学起了当年的二朱、时溥,装死了。他们野战胜少负多,已经失去了走出城池、营垒,阵列而战的勇气。

    说句难听的,魏博正规军,还没乡间的民团勇敢。那些人因为家园被毁、亲人就戮,因此满腔仇恨,敢在野地里与夏军比划比划,表现比正规军好多了。

    “登来二州,再安置一批人吧,以万户为限。”邵树德吩咐道。

    这一万户怎么抓,他不管。

    规矩是有,但事实上执行的时候,根本无从分辨,以及很多军官嫌麻烦,直接整村整村地抓人。

    大部分反抗,就是这么产生的。

    邵树德也不想改变。

    即便是现代社会,合格的干部也很缺,遑论古代?政策是一回事,执行是另一回事,你要是抱有太高期望,那就是庸人自扰了。

    登来二州八县,人口为何那么稀少,以至于可以办牧场,注定是一个未解之谜了。

    大唐之前的朝代,以及之后的朝代,人口都远远超出本朝。

    现在隐户清查了一遍,新罗人也编进去了,二州尚有四万户、二十四万余口,只有隋朝的一半,远逊于明清。作为接下来要重点开发的地方,可以塞一批人过去。

    至于安全问题,倒不用太过在意。

    诸州州兵,打完魏博之后,肯定要回去的。一州三千兵的现状,注定要维持很长一段时间了。国朝诸镇四五户养一兵,并不是说四到五户百姓家庭产的余粮只够一个兵吃,事实上如果像辽金元清时期,军士不发饷,只给口粮,现金全靠抢,那么拉起几十万签军、绿营之类素质低劣的兵马毫无难度。粮食完全够吃,不够的是财货,毕竟大唐武夫除了口粮之外,还要定期支付粮赐、钱赐、绢赐。

    州兵的消耗很低,大体上只有衙兵的一半甚至更少,养起来问题不大。

    另外,这次州军将领表现出色,让他很是欣慰。

    尤其是原天雄军左厢第一指挥指挥使王郊,使用羊败反攻之计,阵斩魏博衙将李刀奴,重挫敌军锐气,让他非常满意。

    野利克成得到的消息是准确的。

    龙骧诸军在李唐宾的指挥下,已经攻破临淮县外城。拿下此地之后,就将移兵攻涟水,彻底拔掉淮北的吴军钉子。

    而此战过后,除了抽调部分有功之士至洛阳外,其余各军论功行赏,肯定是要整编一支禁军出来了。

    这第八支禁军,自然不可能全是龙骧诸军的将领和士卒,势必要安插自己人。邵树德已经在物色人选了,他对王郊很满意,决定提拔一下。

    “殿下,徐泗亦可迁移部分魏博百姓。”听完邵树德的命令下,文吏立刻记录了下来,谢童也赶忙在一旁提建议。

    邵树德看了他一眼,当我是提款机么?哪来那么多资源调配?

    “还是先紧着登来吧。”邵树德说道:“安东府新立,还需淄青镇鼎力支持,登来起来了,事情就好办很多。”

    登州蓬来镇最近来报,试制出海船一艘,邵树德赐号“海交”。

    就在本月初,“海交”号试航新罗,回来后,发现船体结构损坏得有些快。

    邵树德下令工匠将其拆解,查找原因,并加以改进。

    中国、阿拉伯、欧洲船体设计理念的杂糅,看来还是出了问题。不过有问题不怕,第一次就成功才假,他有的是耐心等待他们摸索改进。

    而蓬来镇造船方面出现的进展,也让他对大力发展登来二州有了相当的紧迫感。

    魏博百姓仅仅是第一批,后面还会有来自其他地方的移民。官员也要优中选优,逐步汰换掉原淄青镇遗留下来的老官僚,助推当地发展。

    “月奴,知道我为何如此重视登来么?”邵树德转过身来,看着三子邵勉仁,问道。

    “父亲想发展海运。”简直是送分题,三郎立刻答道。

    “‘海交’号一次可载五千斛粮,远胜车马。”邵树德说道。

    “父亲,灵州往胜州运粮的漕船,一次也可载一千五百斛粮。新出的大船,两千斛亦可载得。”邵勉仁说道。

    这……

    邵树德微微有些尴尬。海船的运载能力只有河船的两三倍,听起来不是很靠谱的样子,值得花大力气研究吗?

    “三郎对这些数据很熟嘛,信手拈来,为父很高兴。”邵树德的铁砂掌重重拍在儿子肩头,笑道:“慢慢来嘛,以后会有大船的,越来越大。”

    “儿知道了。”勉仁立刻回道。

    邵树德常年习武,能舞重剑,这几下够他受的。

    “跟在为父身边好好学学。明年你也十四岁了,去文登县,从司户做起,不要让我失望。”邵树德又道。

    “遵命。”邵勉仁有些兴奋,应下了。

    或许是受母亲封大娘影响,邵三郎虽然也习武,但更偏爱文学。十四岁的年纪看起来不大,但他不用为生活琐事所累,接受教育的时间长,还是最顶级的教育资源,真实水平还是不低的。

    对文登这种下县来说,全县也就四个官,即从七品下的县令、正九品下的县丞、从九品上的主簿以及从九品下的县尉,司户其实算不得官,对王子这个身份来说其实不太合适。但邵树德乐意,先让儿子熟悉司户这个关键吏职的诸般事务,再一步步当官。

    没有基层历练的经验,将来很容易被人湖弄。

    “父亲,儿看很多魏博百姓衣衫单薄。今日寒风凌冽,怕是很难熬……”邵勉仁突又道。

    “吾儿有何建议?”邵树德问道。

    “河阳库中尚有许多毛布,不如赏赐给他们好了。”邵勉仁说道。

    河阳大量产羊毛,库中存有呢绒,一般而言是秋天发给军士,让他们自己找人缝制成羊毛衫御寒。

    儿子有这份仁心,邵树德很高兴。他就怕诸子不知民间疾苦,不知百姓生活之艰难,那样的话就容易作出一些匪夷所思的拍脑袋政策。

    他不认为这会是施恩的最佳时机,而且那批毛布也另有用途,但儿子提出来了,他决定满足一下。

    “速遣人通传。”邵树德吩咐道:“卫州尚有些军中毡毯,一并赏赐下去吧。”

    李逸仙立刻领命。

    “这天下的心狠的人很多,有仁恕之心的人不多。三郎很好,以后保持下去。”邵树德拉起两个儿子的手,说道。

    “儿一定谨遵阿爷之命,以后好好辅左二哥。”邵勉仁保证道。

    邵树德大笑。李克用样样不如他,但他们家真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太让人羡慕了。

    邵树德不想在这上面输给李克用。

    城外已经有军士在给过路的百姓宣扬将要发下的赏赐。与意料之中的一样,反应很复杂。有人欣喜不已,有人唉声叹气,有人不以为然,还有人求放了他们,当然更多的是麻木不仁,似乎给不给他们御寒物资都无所谓。

    邵勉仁有些呆了。

    邵树德笑了笑,拉着两位儿子下了城头。

    魏博的战事就这样了,剩下的就是磨,磨到敌人坚持不下去为止。战争,如果不能速胜,那么拼的就是消耗,毫无疑问。

    “河北是个大宝库。”下城楼的时候,邵树德还在给三郎、四郎讲授一些非常本质的东西。

    “这世上粮食宝贵,钱帛宝贵,金银器宝贵,但最宝贵的还是人。”只听他说道:“艰难以来,各地战乱不休。河北是保存得最完好的地方,也是人力资源最丰富的地方。没有人,做什么都是空谈。为父有很多大计划,都需要河北的人力。但脑后长反骨的人,要了不如不要,先得将他们料理了。你们两位兄长,都已经坐镇一方了,你俩学着点。我不怕你们有本事,我怕的是你们没本事,三郎、四郎当勉之。”

    回到城中之后,刚吃完午饭,李逸仙来报:宣慰使王溥又来了。

    “跑得倒挺勤快。督办朝廷公务时,也没见他那么积极。”邵树德哈哈一笑,让人把他请进来。

    “殿下……”王溥满脸风尘之色,眉毛、鬓角还挂着严霜,看来真是不辞辛劳赶路了。

    “宣慰使且安坐。”邵树德吩咐亲兵上煮好的热茶,然后手一伸,道:“拿来。”

    王溥秒懂,恭恭敬敬地献上制书。

    邵树德接过,展开一看:“昔舜命皋夔,百揆时叙;汤命仲虺,万国咸宁。道既合于君臣,事实光于今古……(人太多了)树德,长剑倚天,洪河带地,传将略于黄公,受兵符于元女……(太长了,详述‘中兴’功绩)……将付代天之柄,宜归不世之才,可授相国,总百揆,以朔方、宣武等镇为夏国,仍进封夏王,依前充诸道兵马元帅、太傅、中书令。”

    看完后,邵树德放下制书。

    王溥眼巴巴地等着。

    “我受了。”邵树德坦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