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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华成从未想象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在工地上干这种累死人的体力活,更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在极度疲劳的状况下坚持了两个半天,如果是还在马尼拉的时候,他大概顶多一炷香的工夫就会放弃了。但他也明白自己的这种坚持完全是出于求生的目的,而并非意志真的比过去变得更加坚强,只是被逼无奈之下的反应罢了。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至少狱方在食物的供应方面没有太过吝啬,虽然吃的都是粗茶淡饭,但至少还能管饱,让犯人们能有体力继续进行这种强度的劳作。当然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狱方的目的也是为了尽可能地压榨犯人们的体力,以较少的劳动力来完成极大的工作量。
秦华成实在太累了,已经根本没有精神再去想别的事情,他相信其他犯人也不会比自己好到哪里去。不过从狱方的管理角度来说,这些累到瘫倒的犯人显然更不容易出事,也更加便于管理。如果谁在完成了这样的劳动量之后还有力气闹事,那秦华成真是要对其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虽然完全没有胃口,但秦华成还是强迫自己吃完了午饭,否则他可能等不到下午的劳作开始,就会因为热量补充不够而晕过去。秦华成很想再去央求一下看守,让他给自己换一个稍微轻松一点点的岗位,不然他可能在下午的工作结束之后,就只能让人抬回苦役营了。
不过秦华成还在考虑措辞的时候,看守却已经主动过来找到他,让他跟着自己走一趟。秦华成虽然不明其意,但看对方的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异常,便赶紧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跟在了看守后面。
秦华成跟着这看守走出了足足百米之遥,已经离开了工地范围,正当他想出声询问究竟的时候,却见前面出现了一群全幅武装的军人,而中间被簇拥那人的衣着打扮,一看便知是海汉高官——一如他在马尼拉见过的那几位海汉高官一样。
果然带路这看守隔着老远就已经躬下了身子,加快了步伐,不过当他行至距离那高官还有至少两丈远的时候,就已经被武装护卫给拦下来了。秦华成见状也赶紧停住脚步,候在了一旁。
这被武装护卫们簇拥在中间的海汉高官,便正是本地的民政主官谭举任。而他来到前方工地的原因,倒也不是专门来召见秦华成,只是视察工程期间听说了秦华成前一天在苦役营中劝服了几名情绪激动的西班牙犯人,便顺路过来见一见这个据说在马尼拉当过几天治安警的犯人。
谭举任与那看守简单交谈几句之后,便让秦华成上前回话。秦华成虽然不知道这高官召见自己所为何事,但隐隐预感这肯定不是坏事,而且极有可能是自己咸鱼翻身的机会,当下果断便跪在了地上,摆出臣服候命的姿态。
秦华成的这种主动示弱,倒是让谭举任觉得颇为舒服,他用人的原则之一就是要懂事听话,能力可以不是那么强,但一定要服从安排指令,而这秦华成看起来应该便是这类人。
“秦华成,我看过你的档案,你既然是在马尼拉生活,应该会说西班牙语吧?”谭举任并没有叫秦华成起身回话,毕竟这家伙目前的身份还只是个低贱的囚犯,而非自己的部下,也没有必要给予他太多的重视。
秦华成身子伏在地上,也不敢抬头去看谭举任,闻言连忙应道:“回首长,小人能听会说,与西人沟通不在话下。”
谭举任道:“好,从今天起,你就在苦役营里负责充当翻译,具体的事情会有人给你分派。做得好,你今后日子就好过。做得不好,那就回来继续干苦役,懂了吗?”
秦华成心中大喜,赶紧应道:“多谢首长!”
谭举任也无心与他再谈话,便挥挥手示意看守将秦华成带走。他愿意给这个囚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但不会为此浪费自己太多的时间,只要定下人选就行了。至于这人后续是否能够胜任,苦役营这边自然会有后续跟进的报告。如果还是像以前提拔的几个汉裔囚犯那样做事毫无章法,那就把他赶回工地挖泥巴好了。
“别跪着了,起来吧,首长人都走了!”那看守见秦华成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便过去拍拍他后背,让他赶紧起来。
秦华成缓缓转过头,满脸痛苦地望向看守道:“长官,帮帮忙,脚抽筋了站不起来……”
不管此时怎样狼狈,秦华成也依然拥有了羡煞旁人的幸运,因为他在进入苦役营服刑的第二天,便被海汉高官挑中,去做翻译这种相对轻松许多的工作。而一旦有了任务在身,他就相当于是多了一份来自官方的庇护,日子肯定要比现在好过了。
由谭举任亲自下达的任命,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当秦华成回到工地上之后,便被看守告知可以不用再干上午的活了,而是立刻就被分配到了另一处地方,与看守一起指挥和监督一队西班牙犯人的劳动情况。
秦华成的任务说来十分简单,便是将看守的命令翻译成西语传达给这些囚犯,指挥他们在工地上劳作。这对他来说其实就是动动嘴皮而已,要远比之前的劳动轻松百倍。秦华成也不禁暗叹这或许便是时来运转,自己倒霉到了极致之后,总算是有了一点运势向好的起色。
目前在这个工地上约莫有一百多名西裔犯人,分作了好几队在参与劳作,而居中充当翻译的便只有秦华成一人。在他领到这个任务之前,看守们和西裔犯人沟通的主要方式便是棍棒了,时常都会因为双方沟通不畅而发生冲突。西裔犯人虽然尝试闹过几次事,但最终都是以失败而告终,而在这过程中也有几个西裔犯人被看守们在镇压时下重手给打死。
秦华成的任务就是要稳定这些西裔犯人的情绪,避免再因为沟通不畅而出现暴力冲突,很快他便发现自己可以尝试将狱方的积分管理制度解释给西裔犯人,以帮助他们更好地理解和遵守狱方的安排。当然了,秦华成自己对于这个制度也是一知半解,在解释的过程中倒也顺便加深了对这套制度的了解,更是真切地感受到了海汉在囚犯管理体制方面的先进性。
等晚上收工回到苦役营,他发现牢头林行岁看自己的眼神也有所变化了。林行岁仔细询问了他得到任命的经过,末了不禁叹道:“老弟,你运气真的好,想当初我起早贪黑干了三个月的苦力,才终于让典狱长注意到我。你才来两天就接到这种好差事,还是岛上的大官亲自任命,可要比我强多了。”
秦华成赶紧客气几句,称多亏林爷照顾有加云云。他今天虽然得到了海汉高官提拔,却并不敢就此得意忘形,也不想让牢头觉得一朝得势就有了架子。而林行岁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进一步拉拢关系,他不清楚海汉高官看上秦华成是否还有别的什么原因,但既然狱方这么快就给秦华成调整了工作,那想来今后秦华成也是囚犯中的特权阶级了,甚至比自己还更高一档——至少在劳动期间不用再这么受累了。
林行岁自知干不了秦华成的差事,两人之间也不存在利益冲突,现在先把私人关系维护好,说不定日后自己还会有求助于秦华成的时候。而秦华成所表现出来的谦卑态度也让林行岁大感欣慰,认为自己这两天对他的照顾也算是收到了应有的回报。
林行岁当下便趁热打铁,向秦华成灌输自己的价值观,称大家都是落难之人,既然有缘在这大牢里结识,便应该尽力互相照拂,共渡难关才是。
秦华成边听边点头称是,要是搁在他出事之前有人对他说这种话,他怕是当场就会甩脸给对方看,不过如今经过了一番磨难之后,秦华成也明白自己能力有限,若是还像以前那样自行其是,迟早还会栽跟头。这林行岁虽然也没什么出众的能力,但好歹要比自己进来得早,对于这苦役营里的情况,特别是犯人与狱方之间的关系,肯定比自己了解得多,还是需要保持恭敬之心,不可轻易开罪了对方。
次日吃过早饭,秦华成便被看守叫了出去,原因是典狱长要见他。秦华成知道这个待遇多半是与自己昨天接到的任命有关,当下倒也没有觉得太诧异。
苦役二营的典狱长秦伯度是从海汉国内调过来的官员,早年也是在现任海汉警察司司长任亮手下做过狱警,后来警察司内部招募人员自愿外调到海外殖民地,秦伯度冲着能有提拔当官的机会就报了名。在中南半岛的殖民地干了一年多之后,又调来了星岛这边任职,被任命为苦役二营的典狱长。
秦伯度来到星岛的时间基本与谭举任相当,他刚上任,罗杰便将苦役营的管辖权交给了谭举任,所以对于秦伯度来说,谭举任便算是他所认可的顶头上司了。
谭举任要在苦役营里推广新式管理制度,要通过科学管理和合理安排来提升犯人们的劳动效率,降低苦役营的治安事件发生频率,秦伯度都是全力予以配合,哪怕这实施过程中有些磕磕绊绊的小乱子,他也还是坚持按照谭举任的指令在做。秦伯度倒不是要以此来拍上司的马屁,而是他也真的认为谭举任的这套制度如果能够实施到位,就可以实现预期的那些管理目标。
不过在马尼拉战役结束之后,成批运来的西班牙战俘给秦伯度的管理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他的苦役营里并没有配备过西班牙语翻译,所存在的语言障碍导致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冲突。而之前所挑出来的几个懂西语的汉裔犯人要嘛是本事有限,根本无法与西班牙犯人进行口语交流,要嘛就是有歪脑筋,一上来就指望以这个职位为自己谋取私利。这些人没干几天就被秦伯度给炒掉了,直到昨天,他才听看守报告说谭举任亲自任命了一个新来的犯人当西语翻译。
既然是上司亲自挑中的人选,秦伯度也不能对此视而不见,于是他一早便传召了秦华成,要面见一下这个与自己同姓的幸运家伙。
不过秦伯度对秦华成的第一印象只能用平平无奇来形容,这个犯人看起来与苦役二营里的其他几百名犯人并没有什么区别,脸色蜡黄,双眼微微有些浮肿,虽然努力想站直身体但看上去却是力不从心的疲惫感。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大概就是秦华成眼神里所透露出了一丝倔强气息。秦伯度其实曾经从很多人身上感受过这种气息,而这些人与秦华成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刚刚抵达星岛,身上的棱角还尚未被磨平。
对于这种气息,秦伯度也说不上赞赏或者反感,他见过太多人在这里变成了只会听从命令干活的机器,而那些不愿就范的家伙,绝大部分都躺在了苦役营大门对面的那块坟场里。如果这个秦华成不是幸运地被自己的上司挑中,那么等待他的也无非就是这两种结局而已,要嘛被磨平棱角苟延残喘地活下去,要嘛就默默无闻地死在这里。
“苦役营不养闲人,但如果你真的有本事,那就算是在苦役营里,你也可以比大多数人过得更好。”秦伯度的开场白非常直截了当:“既然你是首长选中的人,那我会给你表现的机会。但如果你的表现让我感到失望,那你所得到一切优待都会被立刻收回,我会让你滚回工地去跟其他犯人一起干活,你明白了吗?”
类似的话,秦华成在昨天接受谭举任面试的时候就已经听过一遍了,不过谭举任说得比较含蓄,而从秦伯度这个典狱长口中说出来,就显得更加直白而有冲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