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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口供信息的不断汇总,孙堇也大致了解到了这个小团伙的身份背景,原来他们以前是一伙在钱塘江上做无本生意的水匪,后来因为劫了某位官员的货物,导致被官府调动军队围捕,然后就在连番打击之下散了伙。其头目郝青一度被下了大狱,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又打通关节被放了出来。但他们这伙人都在官府留了案底,一时也不敢重操旧业,又没有别的求生本事,就只能在码头上从事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搬运工作。
这伙人除了跟郭子平的手下火并了一场之外,最近倒是没有做过什么违法勾当,对于锦衣卫相关状况更是一无所知,也没人听说过郝青拥有其他的身份。他们只知道郝青打算要对郭子平施加报复,至于跟踪孙堇一事,则全部都是茫然不知。
从已知的信息来推断,孙堇认为郝青所说的是实情的可能性的确更大一些,毕竟要提前安排这么多人被打成重伤,还要记住完全一样的口供,做这么大个局来制造假象,这可并不是短期内能够完成的事情。而且做这样复杂的一个局,如果仅仅只是为了洗清郝青的疑似锦衣卫身份,那投入也着实太大了。于是差点就被沉了钱塘江的郝青,终于得到了再次与孙堇对话的机会。
“你的手下证实了你所说的话。”回到船舱中的孙堇依然面无表情:“但这只能证明你在身份这件事情上没有说谎。光是这样,还换不了你这条命,毕竟你知道的事情已经太多了。”
郝青听孙堇这么一说,便知自己那帮手下也是凶多吉少,否则以他们的脾性,又怎肯乖乖配合海汉人的调查。但如此才换来自己一个求生的机会,他就更加不能浪费了,当下便道:“小人愿供出幕后主使,换一个活命机会。”
这话他先前已经向孙堇提过一次,不过那时候孙堇还怀疑他身份有假,当时并不相信他所说的任何话。不过现在已经通过其他途径证实了他的身份,孙堇自然也得听听此人背后主使究竟是谁。至于让不让郝青活下去,孙堇倒不会有什么心软的考虑,而是从实际出发,如果需要郝青活下去作为人证,那就暂时留着他这条命。
孙堇点点头道:“你先说。若是有功,便留你一条命。”
郝青忍不住问道:“那小人的那些弟兄……可否也给条活路?他们所知不多,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的。”
孙堇可不会应承他这种要求,只是冷冷地说道:“你先交代情况,他们能不能活下去,要视你的合作程度而定!”
郝青在这种时候也没法继续硬气,心知自己根本就没有与对方讨价还价的资本,只能叹了口气,从自己当初在杭州大牢里如何得遇贵人,被保出了大牢,又如何脱身在外,以锦衣卫身份作为掩护,替那人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一直讲到前两天那人找上门来,将破坏织造作坊工地的任务交给了他。而之后的事情,便已经向孙堇说过一次了。
孙堇一边听一边也在心头盘算郝青这些供词的可信度,按照这番供词,郝青就是一个替幕后主使干脏活的苦力,而对方有能力将他从王元的眼皮子底下弄出大牢,很显然也是本地官府的实权人物了。至于李松这个人物,孙堇认为很可能就是一个替人在台前发号施令的傀儡而已,甚至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郝青说每次都是这李松主动登门找他,而他根本就没有办法联系到对方,这让孙堇的疑心病不禁又有点发作了——这李松到底是确有其人,还是郝青为了脱身凭空编出来的一个人物?
听完郝青的供述之后,孙堇便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你怎么证明李松这个人的存在?或者说,我要怎么才能找到这个人?”
孙堇的问题提出之后,郝青沉默了片刻,他的确没有办法主动联系李松,平时也都是李松有事交给自己去办的时候才会出现。不过眼下保命要紧,他也只能搏一把了。
“此人近日便会到小人在城中的落脚处听取报告,了解行动进展。若阁下能提前设伏,当能擒获此人。”郝青要卖索性就卖个彻底,连怎么抓到李松的主意也一起出了。
孙堇一听,觉得倒也是一个可行之策,自己只要让外勤组在外围布控,那人若是出现就将其制服。当下便又问明了郝青在城中的住所,然后便去吩咐外勤组准备进城行动。不过此时天色已晚,杭州城门都已经关闭了,也只能等第二天再入城了。
孙堇还特意将郭子平叫来叮嘱一番,让他去将绑回来那些人的善后事宜处理好,这么多人青天白日失踪,万一有人去报官也是个麻烦事,早点去把官府那边打点好,以免再搞出节外生枝的事情。此外连同郝青在内的这帮人都得看好,否则要是走漏了风声,孙堇等人在城内的行动安全也有可能会出现问题。
翌日,外勤组带了各种装备,混在普通民众中进了杭州城。孙堇依然是按照过去的习惯亲自带队,而且他也的确想在抓获目标之后的第一时间就进行审讯,以确保情报的时效性不会被耽误。
外勤组到了郝青居住的忠国坊没有立刻冒然进入,而是先派了两人进去将周边环境先作了一番侦察,确定周围无人监视,并找好了两条撤退路线。然后用从郝青身上取来的钥匙开了大门,进去把里里外外都查看了一番,这才出来招呼同伴进去。即便如此,孙堇还是留了几人在外面作为警戒,以防事情有变时能及早预警。
由于不知道目标何时会出现,他们也做好了在此住个五六天的准备。为了避免暴露行迹,他们甚至都不打算在这个地方开伙做饭,就静悄悄地潜伏其中守株待兔。
按照郝青的说法,那李松每次都是晚上才会出现,有时候甚至是在宵禁开始之后才来,很显然是为了避免身份暴露。而有这种顾忌的,往往是官面上的人物居多,不过考虑到这个人只是充当中间人和传话者,孙堇认为他多半不会是官员,而是官府的外围人员。这种猜测虽未全中,但也离事实不远了。
当晚一夜无事,然后度过了一个平静的白天。入夜之后,他们等待的目标终于出现了。
李松那天晚上来见过郝青,便说了过几天会再来了解进展,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李松并未与他约定时间,而是随机行事。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短短两三天内就出了这么多的事情,而且还有人埋伏在郝青的住处等着他自投罗网。
李松像往常一样,走到门前准备扣响门环,但他手上稍一用力,便发现门是虚掩着,不由得推开门往里面张望了一下,见堂屋里还点着灯,便站在院门口招呼道:“家中可有人在?”
李松算是很谨慎小心了,这样都还记着不带郝青名字,但怎奈孙堇已经在院子内外都做好了部署,从他走到门口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身处陷阱之中难以脱身了。
李松见里面没有回应,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屋看看郝青这家伙是不是睡着了,突然便被人从背后扼住了脖子,没等他开口呼叫,又有一只手掌将一块布捂住了他的口鼻,顿时出声不得。然后他便看到了十分惊恐的一幕,从院子里的黑暗角落里冲出数人,拖手拉脚把他抬进了屋里。李松虽然尝试拼命挣扎,但还是没法跟几名大汉相抗衡,很快就被制服了。双手双脚都被特制的镣铐铐住,嘴里也被塞住了,就算想咬舌自尽就使不上劲。
“看住外面院子,以防还有什么别的人闯进来。”孙堇不慌不忙地下了命令。他知道李松这种人在夜间单独外出的可能性很小,多半还有马夫,轿夫之类的人等在距此不远的地方。如果在一定时间内李松没有回去,那么他的随从可能就会去找夜间巡逻城中街坊的衙役和城防军了,所以留给外勤小组处理李松的时间不会太多。
然后他走到李松面前,打量了一下对方的样子,虽然头发和衣物都因为刚才的一番挣扎而显得有些凌乱,但大致与郝青所描述的外形还是相符的。而且看其衣着打扮,应该也是个有一定身份地位的斯文人,这就让孙堇更加肯定了先前对其身份的一些猜测。
“我现在问你什么,你老实作答,若是想耍花样,我保你没命出这个院子,明白了吗?”孙堇故意靠近李松耳边,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要是听明白了就点点头。”
李松满脸惊恐地点了点头,他现在实在想不明白这群蒙面大汉是什么来头,难道是郝青临阵反水,想算计自己一波?但这样做也救不了他的家人,反而会害了他们,郝青应该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没等李松想明白这中间发生了什么状况,孙堇已经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李松?”
李松没想到对方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样,但旋即就知道对方绝非郝青一伙,否则不会问这种白痴问题。可对方问出这个问题,显然就是在这里等着抓捕自己,但郝青不在此地,这些人又是如何找到这里,并且在这里针对自己设下埋伏?
这一串问题在李松心头一晃而过,但没等他想明白答案,对方就已经失去了耐心。孙堇已经拔出了一把亮晃晃地匕首,口中说道:“原来抓错人了,那就对不住,只能让你当个枉死鬼了!”
李松吓得连忙使劲摇头,口中呜呜作声,旋即想起对方先前说用点头摇头来表示,又连忙改作点头,示意自己便是李松。
孙堇又问了一遍,见对方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卖力,便知此人身份无误了。而此地并非久留之地,当即便下令撤退。他们入城的时候专门把那顶特制的轿子又带进来,此时便放在院子后面。当下众人便将李松弄进轿子里固定住,然后又喂他吃了一颗特制药丸,保证他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都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
一行人抬着轿子迅速离开了忠国坊,虽然此时已经进入到宵禁时间,但这可难不倒外勤小组。他们出来做事,身上带着的各种身份证明几乎涵盖了大明的各个特权部门,而且全是真家伙,并非伪造出来的道具。
一路上遇到几次盘查,孙堇都不慌不忙地亮明身份过关,没有遇到半点麻烦,也没人敢去掀开那轿帘看看里面究竟坐的什么人物。毕竟孙堇主动亮出的身份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百户,既然百户都只是个在轿子边上跟班跑腿的角色,那这些巡逻小队的虾兵蟹将那还有勇气去打听轿子里那位的身份。
不过孙堇也没有急于要冒险连夜出城,他带队到了城中另一处备用的安全屋,在这里一直待到天明。出发前见那李松已经逐步清醒过来,便又喂他吃了一颗药丸,让其继续昏睡过去,然后一行人从城南凤山门顺利出城,再次回到了码头上。为了慎重起见,孙堇还特地将郝青提出来,让他辨认了李松的身份。郝青见李松果然被这伙人从杭州城内捉了出来,当下更是打消了所有的侥幸念头,只希望这伙人能够在达成目的之后手下留情,放自己一条生路。
李松被一桶凉水浇醒,然后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阶下囚。他回想起昨晚所发生的状况,心知此番多半难以脱身了,但还是尽力作出镇定的模样,希望能够凭借头脑与这伙绑匪进行周旋。
可孙堇并不想在李松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所以他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地问出了关键问题:“我们抓你,是因为你找郝青去破坏城南那三处织造作坊的工地,我要知道谁是你的主子,把名字给我,不然就把你沉到钱塘江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