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迷读 www.shumidu.com,最快更新1627崛起南海最新章节!
沈志祥虽然脑子也算活络,但听到这个建议之后还是连连摇头拒绝道:“这如何使得?堂堂大明官军,只可效命于皇上和朝廷,岂能为外邦雇佣!”
“既然阁下认为雇佣这个说法不太合适,那我们换个说法好了。”王汤姆并没有立刻放弃劝说:“以东江镇明军实施的军事行动,来换取海汉在武器装备方面的物资援助,这样如何?”
沈志祥皱了皱眉头,这种说法听起来是容易接受一些,不过以沈世魁坚持的那套老派理念,也未必能接受海汉的这种安排。
王汤姆见他脸色阴晴不定,大致也能猜到他心头所想,便继续劝导道:“东江镇正处于存亡之际,留给贵军能做选择的余地其实不多,大明和朝鲜国目前能给东江镇的帮助,想必小沈将军也心头有数。如果东江镇愿意和海汉合作,我想我们能够提供给贵军的条件会较大明和朝鲜国更为实际一些。”
大明目前正处于内忧外患不断的状态中,无暇顾及皮岛这块海外飞地。而朝鲜国国力贫弱,又处于后金的直接威胁之下,能在明面上给予东江镇的支持的确十分有限。后金的不断打压,再加上岛上这几万形同累赘的平民,使得东江镇能够采取的自救措施越来越少。而海汉能在移民和武器两个领域向东江镇提供援助,正好针对了皮岛明军目前无力自行解决的两个问题,沈志祥自认很难抗拒这样的诱惑。
但现在东江镇作主的人毕竟不是他沈志祥,海汉给的条件再好,他也没法在当下就代表皮岛拍板答应。沈志祥只能干咳两声道:“王大人的好意,在下自然能感受到,不过此事还需等在下回到皮岛之后,与都督大人和金副统领商议之后,才能给出明确答复。不知这火炮资料,能否给在下一份带回皮岛?”
“这个没问题。”王汤姆点点头道:“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派人上岛,为各位大人们作面对面的说明,有关于这些武器的问题,届时都可以当面释疑。如果贵军批量订购我们的武器,我们也会提供相关的炮手培训服务。”
海汉在对外军售方面的经验可谓十分丰富,针对客户的需求所提供的配套服务已经十分完善,只要逮着机会便会向外推销武器装备,而这些成熟的营销方式对常年居于海岛的沈志祥来说却是十分新鲜,只觉得回去之后无论如何也要让沈世魁看看海汉开出的条件。
王汤姆也知道对方的权限拍不了板,便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再深入讨论下去,当下便让谢立带他去船上关押战俘的船舱,随意提几人出来让沈志祥验明身份。沈志祥跟着谢立下到了船上最底层的舱室,这下面除了临时关押战俘的舱室外,还有装得满满当当的各种物资。沈志祥还是第一次进到这么大的船体内部,一路都在好奇地到处打量,希望能由此加深对这种海汉战船的了解认识。
当沈志祥看到这些关押在船舱里的俘虏时,其实对他们的身份已经确信了大半,这些人身上所穿都是明军水师的制式服装,海汉即便要找人冒充战俘,仓促间也很难顾及到这样的细节。
“沈兄……怎地你也被抓住了?”
沈志祥正打量着这些带着脚镣手铐的战俘,冷不防听到其中有人在招呼自己,他还没分辨出是谁,便听身后的谢立道:“潘严你认得小沈将军?”
沈志祥这才注意到潘严的存在,当下也是惊道:“你竟然在此处!”
谢立一看着两人应该是老相识,当下便让人把潘严从牢房中提出来,除去脚镣手铐,然后带着他们返回上层甲板,到军官用餐的舱室里就座会谈。沈志祥见到潘严,就已经确定海汉在战俘这件事情并没有说谎,当下就没有再刻意隐瞒什么,向谢立讲述了自己与潘严的私人关系。
这两人早在登莱之乱发生前就认识,潘严所在的登州水师每隔数月就要给东江镇运送补给物资,他也随船队多次去过皮岛,在此期间与沈志祥结识。两人年纪相仿也比较谈得来,当时沈世魁还仅仅只是毛文龙的姻亲身份,并未掌握大权,所以沈志祥也只在军中挂职,与潘严一样是个百总而已,两人也是以平辈论交。
不过后来沈世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皮岛夺权之后将亲信都提拔起来,沈志祥也因此连升三级当上了兵头,双方现在的身份是有一点差距了。
孔有德叛逃辽东的时候带走了登州水师,潘严也是其中之一,对沈志祥来说这个朋友算是一直生死未卜,而他本来打算向战俘打听下落的对象就有潘严,倒是没想到直接便在船上见着活的了,这下对海汉的说法再无怀疑。而潘严却是以为沈志祥与自己一样,在与海汉发生武装冲突之后被俘,不过他现在看到沈志祥身上并没有脚镣手铐,海汉军官谢立对其客气有加,由此就知道自己判断有误,沈志祥不是被俘,而是海汉请到这船上的宾客。
潘沈两人寒暄几句后,沈志祥向潘严问起被俘的原因和经过,潘严便以战败者的身份,原原本本地讲述了当天与海汉舰队作战的过程。虽然他并没有刻意进行夸张,但还是让沈志祥不时发出了啧啧赞叹之声。
沈志祥就算不是海战行家,但也能从潘严的描述中判断到双方舰队实力差距才会造成了一边倒的战果,心中也是暗自庆幸海汉舰队来到皮岛时没有贸然动手,否则很可能会给自家造成巨大损失。
因为每到一地,潘严就会被提出来确认地形,所以这几天下来,潘严对于海汉的航行路线也非常清楚,证实了海汉舰队沿辽东半岛北上,一路探访了曾经属于东江镇的各处据点。
“关于皮岛,也是潘严提到之后,我们才临时决定要过来看看的。”谢立不失时机地说明道:“本来我们打算看看辽东的情况就回山东,不过听说皮岛这边仍有明军驻扎,首长才说要来这边看看,为明军提供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
沈志祥当下便站起身来,对着潘严深深一揖道:“多谢潘兄从中指引,若是皮岛能因此获救,岛上军民定会感怀潘兄恩情。”
潘严也连忙起身还礼,口中连称不敢。他只知道海汉沿着辽东半岛海岸线一路向皮岛行进,至于到了皮岛之后,海汉人怎么跟岛上的明军接触,具体又谈了些什么内容,为什么沈志祥会出现在这里,他却并不清楚,当下也不敢随口乱说话。
谢立道:“我们目前已经和沈世魁沈大人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会尽快帮助皮岛疏散岛上的辽东难民,减轻补给负担,之后还会设法向皮岛提供一些粮食和生活物资补给。”
“那沈兄此次出行,是随海汉舰队前往山东?”潘严听到这里,也猜出了几分端倪。
沈志祥点点头道:“是都督大人派在下前往海汉在山东的驻地,商议合作细节。”因为军火交易的事情并未确定,沈志祥也有意没有提及此节。而今后具体的合作方向,还是得等到他去当地看过海汉人的驻地再说,要是感觉海汉在山东根基不够牢靠,那么东江镇肯定也会在合作程度上有所保留。免得海汉人哪天拍拍屁股驾船走人,还得东江镇来收拾残局。
有潘严这个老相识在,沈志祥寻亲访友就容易了许多,直接便向他询问登州水师中几个熟人的下落。潘严一一据实以答,其中有人已经亡于战乱之中,也有人如潘严一样被裹挟逃亡辽东,不过这批被俘的人员当中,也仅有潘严一人与他认识。
沈志祥这些故交都是军中效力的人,战死沙场也算是可以接受的结局之一,不过两人谈及最近这两三年的时局变化,也难免有点唏嘘。登州出事之前,大明在辽东的控制力至少还能牵制住后金的兵力调动,使其无法将所有资源都投放到与大明接壤的西线去。但登州一场大乱直接断了东江镇的补给线,导致大明在辽东的控制力直线下滑,东江镇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就丢掉了大半地盘,甚至连反击的力量都没有了,只能将兵力收缩在皮岛上苟延残喘。
不管潘严和沈志祥对大明还怀有多少忠心,但站在他们的立场上,都不愿见到大明被后金一步步压制住。但仅仅依靠东江镇自己的力量,已经很难再改变当下的不利局面,甚至连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对于外来的援助,皮岛已经没有挑三拣四的空间,不管是粮食还是武器,能拉到一点赞助是一点,总得先努力生存下来才行。这也正是为何海汉出现之后,皮岛方面会将其当作一根救命稻草拉住不放。
沈潘二人交谈一番之后,沈志祥对谢立一揖道:“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谢立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是什么事,潘严从现在开始就暂时恢复自由,来日小沈将军返回皮岛,他可以跟你一起离开。”
沈潘二人对视一眼,均是感觉心头一松。海汉给出这个人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他们二人肯定是要欠下这笔人情债了。
既然谢立不等沈志祥把话说穿就主动示好表态,沈志祥自然也不能没有表示,当下便道:“贵方的合作诚意,在下已经深切体会,他日回到皮岛之后,定会尽力劝说都督,接受贵方所提条件。”
接下来返回芝罘湾的航程中,这两人便被暂时安排在了旗舰上暂住。不过他们的活动范围被限定在首层甲板上,不能进入下层的火炮甲板和动力舱等关键区域,以免船上的军事机密被过度泄露出去。
但仅仅只是甲板上的见闻,就足以让他们眼花缭乱了。海汉的甲板人员体系分为作战人员和水手两部分,作战人员主要负责操作两边船舷部署的十多门舰炮,而水手们则是负责掌控甲板上复杂的帆索系统。虽然甲板上的人员众多,但却是忙而不乱,井井有条,其训练有素的表现让二人也是颇为吃惊。
这两人都是有着较为丰富航海经验的军官,自然很清楚民间水手与职业水兵的表现有何差异,这海汉战船上不管是水手还是炮手,表现显然都是职业军人的水准,而且指挥和执行的效率似乎要比明军水师更高,每个人都很清楚自己的分工和责任,在航行期间没有丝毫的乱象出现。
此外一部分水手所使用的特殊工具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这些用于观察海况和分辨海上方向的仪器均是黄铜所制,看起来十分精致,而船上的指挥人员判断方位和修正航向,基本就全凭使用这些小巧工具之后反馈的信息。
“海汉人自称精于航海,看来倒也不是吹牛。”沈志祥看着甲板上忙碌的水手们,若有所思地叹道:“南方竟有如此厉害的藩属国,为何以前却从未听说过?”
潘严摇摇头道:“沈兄差矣,此国航海造船如此厉害,若是大明藩属国,以前怎会从未听闻过?以在下之见,这海汉国当是近年才在南方崛起的豪强,却并非我大明藩属。再说以其作派来看,你真觉得他们对大明有多少敬畏之心?”
沈志祥一听,也觉得有些道理,虽然这海汉人说的都是汉话,但也并不像朝鲜、琉球、东瀛这些国家来的特使,满心都是对天朝上国的敬畏感。不管是面对明军高官还是谈及后金武装,他们都是充满了谜之自信,似乎应付这些都很游刃有余的样子。
“不管怎样,海汉表态愿意帮明军一起对付金贼,这终归是好事一件,若是操作得当,或许一两年后能重夺辽东也未尝可知。”沈志祥虽然觉得潘严所说有理,但当下也不敢想得太深,只能尽量往好的方向去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