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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外界的认知有所不同的是,驻广办的武装人员编制其实是由一明一暗两个部分组成。明的部分自然便是以护卫身份驻扎在驻广办里的民团士兵,最初因为居住的空间有限,只有十多个人的编制,不过在驻广办经营规模扩大,地盘也向南扩建之后,常驻编制逐步增加到了现在的两个排七十来人的规模。
广州是两广地区的核心要地,在这里驻扎民间武装是一件比较敏感的事情,为了避免引起官府的忌惮,这支护卫队极少外出执行任务,主要职责就是护卫驻广办这些穿越者的人身安全,以及“海汉银行”存放金银的库房。另外还有一个特殊任务,就是为李家民团培训民兵,这些人在接受培训课程之后,大部分都会加入“金盾保安”当押运员,特殊情况下驻广办的武官也可以临时收编其指挥权为己所用,算是驻广办武装力量的一个补充。
驻广办所有武装人员的指挥权目前是由常驻驻广办的虞尧负责,而以前与他搭档的萧良现在已经调到了李家庄移民营地,麾下有一个连的民兵,专门负责当地的治安和防卫工作。如果有紧急事态发生,两边通过电报就可以很方便地取得联系,四十里的距离也不算太远,必要时还能相互支援一下。
这次为了应对刘香的威胁,军委调集了陆海两军加起来超过一个营的兵力前往万山港驻扎,大部分的补给品都得通过海运从大本营送过去,就算不打仗,驻扎成本也远高于大本营,也算下了非常大的本钱。由于这场军事对抗不知道会持续多久,为了便于广东方面的驻军协调,军委便正式组建了广东军区,权限与黑土港军区一致,负责海汉在大陆沿海地区的武装力量,还专门将王汤姆调到万山港坐镇指挥。万山港、李家庄和驻广办的海汉民团,基本就算是明面上的武装力量了。
在此之外,还有一支由何夕指挥,但并不隶属于广东军区,而是直接向执委会负责的秘密武装力量。这支秘密武装不是民团编制,从具体职能上来说应该算是情报机构,不过这个机构中的成员倒是有九成都是从民团当中选拔出来的。这样做的原因自然是因为民团士兵的忠诚度相对较高,而且受过一定的军事训练之后,在纪律性方面也大大胜过普通人,更适合进入到情报部门工作。
这次带队进广州城实施行动的头目龚十七,就是何夕亲自从民团里挑选的人。龚十七是民政部门去年从广东引进到胜利港的移民之一,因为自小就修习家传武艺,龚十七到港之后便选择了带艺投军这条路,进了民团当兵。之后他还参加了年初时在安南的作战,并因为在战斗中的英勇表现获得了军委的嘉奖,记个人三等功一次。
在安南战役后得到个人军功嘉奖的人员,除了少数几个因为伤情严重而不得不选择退役的人之外,剩下的基本上都成为了军委重点培养的军官预备生,龚十七也不例外。胜利港军校开办之后,龚十七与其他立功人员,以及外来的留学生一起成为了军校的首批进修学员。
如果继续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下去,龚十七或许今后的生涯就是在海汉军队体系中当一名归化民军官,在战场上为维护海汉利益而厮杀。不过在五月解救被流寇围攻的李家庄一役时,军官进修生都被王汤姆带到一线观战,战斗结束之后,龚十七协助护送李家老小返回广州城,结果就被何夕一眼相中留下了。
龚十七和他带的这队人基本上并不承担日常的情报收集工作,而是专业的打手担当,只执行一些护卫重要人物或是定点清除目标之类的任务。虽然编制要比民团驻军小得多,但他们出勤的频率却远远超出民团。只是他们所做的事情大多不会显山露水,甚至连一部分穿越者都不清楚他们的工作内容,自然在外面也就没有什么名气可言。
龚十七拿着名册来到机要室,将其交给了负责人陈天齐,并转告了何夕的要求。陈天齐听完之后立刻吩咐手下誊写名册存档,以尽可能不耽搁何夕这边的行动进度。
有了这份名册在手,接下来的行动就要容易多了。为了尽量避免有漏网之鱼出现,何夕还专门调了民团的人辅助行动,开始同时向多个目标下手。
从11月14日开始,龚十七带着人四下出击,扫荡刘香海盗团伙在广州附近的各种暗桩眼线。这以有心算无心,扫荡行动进行得非常顺利,在没有遇到太多抵抗的情况之下就拔除了多处窝点,还在新安县抄到了一处秘密银库,在里面发现了白银七万多两。当天晚上接到消息之后,驻广办便让李家庄临时派了一艘船到新安县去把这些银子给装了回来。虽然这笔钱对现在的海汉来说已经算不上大数目,但对于刘香这种没有太多盈利手段,单纯靠着抢夺、收取过路费来维持势力的海盗团伙来说,却肯定将会是伤筋动骨的重伤了。不过由于刘香在广州附近布置的眼线这次被拔除得很彻底,因此等那边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恐怕已经是十多天之后的事情了。
半个月之后,与广州方面彻底失去联系的刘香终于发现事情不对,悄悄派人到广州这边一打探,发现以前的窝子全都被人给端了,连人带货都扫得干干净净。这下刘香是彻底炸了,他原本打算以封锁航道的方式来向海汉逐步施加压力,如果海汉这边不肯屈服,那么就逐渐把封锁的范围加大,让海汉货从海路进入福建的可能性完全断绝。但刘香没有想到海汉人的下手如此的快、准、狠,根本就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就已经打出了一记漂亮的反击。
这些布置在大陆的眼线组成的地下情报网,花费了相当多的钱财和资源来维持,如今却被海汉人不声不响地一锅就端了,其手段比其官府还要犀利无情,刘香是不能也不敢再忍下去了,因为海汉人做事如此不留余地,说不定真的哪天就会主动打上门来了。
双方都已经动了手表明了态度,谈肯定是没法再继续谈了——至少在某一方被打到崩溃之前,是看不到和谈的希望了。刘香当然不会认为失败的那一方会是自己这边,因此当他确认广州方面的人手完全失陷之后,立刻便下达了备战的命令。
作为“十八芝”里实力数得上号的大头目,刘香麾下所拥有的武装其实也是不可小觑的,光是海船就有一百余艘,比驻扎在香港的大明水师规模还要庞大。当然这一百多艘船里,真正能用于海上作战的其实并不多——如果以王汤姆的标准来看,只怕连一艘合格的战船都挑不出来。
但好汉架不住人多,刘香在海上找饭吃可从来都不是依靠单打独斗,一拥而上的群狼战术才是装备破旧的海盗们赖以为生的主要手段,跟海汉人打,刘香觉得自己最大的倚仗就是船多人多,压也能压死对手了。刘香当然也从各种情报中了解到海汉人有装备了火炮的武装战船,但对此并没有很明确的认识,在他心中,海汉的战船大致应该就是跟大明水师差不多,每艘船上有那么一两门的大炮作摆设而已,放上一炮就得等个老半天来慢慢装填,有这工夫大伙儿早就围上去跳帮了,只要能把炮战变成近身厮杀,海汉民团其实也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又花了五天时间调集人手,筹备物资,做好开战准备之后,刘香于十二月五日终于率领船队从潮州附近出发,发动了针对万山港的攻击行动。这次行动刘香共出动大小船只八十三艘,武装人员千余人——为了这一战他甚至还特地将自己派去漳州作战的一部分精锐部队给换了回来。
“刘信,以你眼下所知的状况,老子这边的人马和海汉人相比,孰强孰弱?”一身短打装扮的刘香站在船头,两手交叉在胸前,一双赤脚如同吸盘一样牢牢地扣在甲板上,在船只的上下颠簸中丝毫不为所动。
而刘信的平衡能力就要差多了,必须得一只手牢牢扶住旁边的船舷才能稳住自己身形。听到刘香的提问,他赶紧应声道:“海汉人自恃武备厉害,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却不知这片海上真正的霸主是谁!以卑职之见,必须要给予这帮狂妄之徒迎头痛击,方能让他们明白做人的道理。”
刘信这番话听着似乎是偏向刘香这边,但细细琢磨却是废话连篇,并没有实质内容。他虽然没有见过传说中的海汉水师,但海汉的陆军他在驻广办里可是见了不止一次,那帮人的精气神看着比大明官军还要强不少,绝对是难啃的硬骨头,这也是他回到老窝之后一直反对直接对驻广办动武的主要理由。不过近期广州窝点被扫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刘信也遭受了一些抨击,称正是他在对海汉态度上的畏缩才导致了现在的被动局面。
刘信自问在广州谈判期间已经竭尽所能,对于海汉实力的判断也足够客观公正,但这样还是被背了黑锅,心中肯定是不甘的。好在这还并没有让他失去刘香的信任,这次出征时依然是将他作为了军师和幕僚带在了身边。不过刘信现在已经不敢在随口夸夸其谈了,以免因为一时失言而重蹈覆辙。
“想那万山岛老子以前也去过,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而已,只有海汉人才把它当个宝!”刘香很是不屑地说道:“听说海汉人现在在岛上修了码头,建了仓库,有很多客商都将万山港作为了中转站,那就正好,老子这次就直接把地盘接下来,以后这珠江口的转口生意就由老子来做了!”
“听闻那万山港里常年都存储着大量的稻米、精盐和海汉人周转生意所需的现银,就算不要那地方,打下来也是有利可图的。”刘信连忙补充道。
“当然要,为什么不要?海汉人要是想把岛拿回去,那就先交十万两银子当赎买费用好了!”刘香的思绪显然是已经飘到了战后,开始考虑该如何处理战利品了。在有意无意之间,他们似乎都遗忘了海汉人可能会出现的武力反抗。
从南澳岛出发,到万山港的直线距离超过两百海里,而刘香这支船队的规模庞大,为了避免船只掉队,只能用缓慢的速度沿着近海航道向西进发,一天的行程不过三十海里左右,路上就得足足花个七八天的时间才能抵达预定作战海域。
而海汉这边显然就有利多了,守住家门口以逸待劳,只要等着对方出现就行了。不过时间进入十二月的时候,很多人都已经等到有点不耐烦了,怀疑驻广办在广州施行的清剿行动是否真的已经传到了刘香那边,而这个曾经很克制隐忍的海盗头子,又是否真的会为了双方的谈判破裂而选择主动大举出兵攻打万山港。这些不确定性让万山港这边的备战节奏也有些小小的混乱,王汤姆都有点担心长期让这些民兵保持精神紧绷,会不会导致以后神经脆弱。
好在刘香的行动虽然姗姗来迟,但总算还是来了。十二月十三日,在万山港以东二十海里的担杆列岛巡逻的民团战船发现了自西边而来的大型船队。
这艘船一边调头,一边施放了特制的信号弹烟花。尽管时间是上午,但万山岛上大万顶观察哨的执勤人员依然看到了这束在空中炸开的红色烟花。仅仅几分钟之后,万山港便响起了凄厉的警报声——这声音是来自于作战中心房顶上的手摇警报器。
在此之前的十几天备战时间内,民兵们几乎每天都在接受同样的训练内容,因此听到警报声响起之后,军营内也并没有乱作一团,而是很快就按照预演的方案开始集合整队,进入战斗位置。
由于万山港地方很小,海军的水手和战兵们来到码头登船也只需要小跑两分钟的距离,因此很快就有整队的作战人员在码头上开始登船。而陆军则是分头进驻到码头南北两边的岸防工事当中,同时码头上也有民工在干部的指挥之下,将装着粗盐和稻米的麻袋垒成一道道的胸墙掩体,把轻型陆军炮推入到预定的炮位,迅速构筑起码头正面的岸防工事。
而此时停靠在港口内的商船,则是得到了连人带船暂时封停的通知,船上人员全部集合登岸,在港口管委会划定的“安全区”内等候下一步的安排。这些商人在进港时就已经得到了通知,在港期间一旦有特殊情况发生,必须无条件服从港区管委会的安排,所有抗拒不从的行为都将被视作敌对态度处理。能在这里进港交易的,基本都是海汉的老客户,对于这样的安排倒是没有太多的异议。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海汉人所说的特殊情况真正含义所在,如果知道是刘香率海盗团伙来开战,那恐怕他们宁愿不做这次的生意也已经逃得远远的了。
由于战备训练做得比较充分,而且士兵们最近这些天也一直处于临战状态,因此警报发出之后,仅仅半个小时的时间,各艘战船的作战人员便都完成了登船,解缆升帆陆续驶离码头。当两艘500吨级的“探险号”战船缓缓地驶出港口的时候,岸边的民众甚至暂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按照典型的海汉方式给予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在这些普通民众看来,海汉民团就是战无不胜的象征,无论来犯的对手是谁,很显然接下来就会倒大霉了,而他们注定的失败将给海汉民团的光荣战史添加上新的功绩。
由于战斗就将在万山岛附近海域展开,因此除了两艘“探险级”和八艘“探索级”战船出战之外,绝大多数后勤船只都停在了港口内并没有随队出征,只有两艘吨位较小的快船远远跟在大队伍后面,承担战场上的救援任务。
刘香这次来犯的船队规模太大,在担杆列岛海域负责侦察的船只并没有能清点出对手船只的具体数目,而大万顶哨所的观察结果也同样堪忧——距离实在太远,即便是使用望远镜也很难观察清楚。唯一可以提供给自家船队的数据,就是对方的船只数目至少是己方的五倍以上。
“好吧,五倍的敌人,这对我们来说也算是个好消息……”王汤姆对于驻岛部队通过电台传来的侦察结果并没有表现得很紧张,还在跟舵手开着玩笑:“至少不是十倍二十倍,我看我们还是很有获胜的希望,你觉得呢?”
舵手是个归化民,虽然脸色因为紧张而有些煞白,但仍然很坚定地说道:“长官说能获胜,那就肯定能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