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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来寻你。”
是容历,她的梦里人。
他撑着黑色的伞,弯下腰,把伞倾斜向她,肩上落了雨,细细密密的。
她还蹲着,雨湿了短发,抬着头:“你又调查我了?”
容历点头,表情变得有些局促不安,黑色的大伞遮了路灯的光,他眼里像没有星辰的夜色,凉得温柔。
夜色与月色,都不及他三分颜色。
她想,或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然,她怎会陷进他的眼里,目光拨都拔不出来,然后她怔怔出神,不知在说什么。
她说:“下次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
说完,她又觉得冒昧了,毕竟,他们只有几面之缘。
容历却似乎心情很好,蹙着的眉松开了,唇角有淡淡的笑,应了:“好。”
她撑着膝盖,站起来,刚迈开脚,趔趄了一下。
容历伸手,扶在了她腰上,眼里的担忧掩饰不住:“腿怎么了?”
“没什么?”
她当了几年消防员,大伤小伤无数,崴个脚,的确不算什么。
他盯着她的脚踝,似乎想拉起她的裤脚看一看,又觉得不妥,僵硬着把手收回去,问她:“怎么弄的?”
“工作的时候。”
她今天穿了一条九分的裤子,脚踝隐隐露出来,能看见一小块发红了的皮肤,她能忍,还跟没事人一样。
她以前也是这样,带兵打仗,受了多重的伤,都一声不吭。
“我能不能抱你?”征询完,容历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难得有些强硬,“如果你不同意,我就背你。”
总之,他不会让她忍着痛走路。
她沉默了片刻,回答:“我不同意。”
不同意,那就只能背她,虽然他更想抱她。他把伞递过去:“拿着。”
她只犹豫了一下,接了伞。
然后容历背过身去,蹲在了她面前,回头看她:“阿禾,你上来,我背你走。”
她还在思索。
她与容历算不上熟识,而且,她一向不太喜欢同异性肢体接触……还没思索完,她就趴到他背上去了。
她用力拧了下眉,暗骂自己胡来。
容历明显身体僵硬了一下,手有些无措地托住她的小腿,然后规矩地放好,尽量减少触碰,很缓地起身。
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轻上许多。
雨下得密,缠缠绵绵的,萧荆禾一只手扶在他肩上,一只手拿伞,安静地走了一段路,他鞋上已经沾了泥了。
“你没开车来吗?”
容历背着她,走得很稳:“司机身体不舒服,我让他先回去了。”
不远处的司机:“……”他身体好得很。
又走了一段路,雨水落在伞上,滴滴答答的,四月的雨夜泛着微微凉意,是有些春寒的,只是,她觉着有几分热,脸很烫,鼻间萦绕着好闻的气息,不知是不是须后水的味道,淡淡的香,也不知是什么花的香。
是容历身上的气息,绕得她心神不宁的,像在做一场缱绻悱恻的梦。
“容历。”
萧荆禾突然喊他。
他侧首:“嗯。”
思绪短暂地空白了一下,话就脱口而出了:“你喜欢我吗?”有点鬼使神差,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容历的耳尖很快就红了,她都听得到他呼吸重了一些,声音就响在她耳边,默了会儿,他发出了一个字符:“……嗯。”
哪止是喜欢。
他爱了两世的女子,早就成了刻在骨子里的瘾,一发作就要命。
或许是天气太好,或许是月色太美,或许是路灯太缠绵,或许是她太着魔,她说:“那你追我吧。”
她热着脸,还说:“我很好追。”
很莫名其妙,也不知缘由,她就这么说了。何凉青爱文艺,看过许多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她以前同萧荆禾说过:阿禾,你以后会遇上一个让你不知所措、让你胡言乱语的人,那个人,就是你的情窦初开。
容历笑:“好。”
炎泓元年,三月十九,燕国联盟西凉,十万大军兵临芍关城下,芍关城主叛国通敌,将排兵布阵图泄露于敌军,芍关危矣。
城门之上,定西军死伤惨重。
“将军。”
定西将军莺沉,守城已经三天了,不曾合眼,一身的伤,满身殷红已经风干。
副将刘成劝道:“您撤吧。”他脸上都是血,没一处好的地方,“敌军五万援军已经临近城下,芍关……守不住了。”
芍关一旦失守,大楚的腹地难保。
她在等援军:“不能撤,就算只剩一个人,也要给我顶着。”
刘成又岂会不知形势,只是定西将军府就只剩她一个了,怎能再涉险,他再劝:“将军,我留下守城,您——”
莺沉打断:“芍关城内还有三万百姓,我这个将军怎能比他们先撤。”
刘成眼都红了。
这个将军啊,这个将军也才十几岁,是女子最风华的年纪,本该在闺阁里品茶绣花,却拿起了剑保家卫国。
“将军!”
秦副将突然高喊:“楚、楚军来了。”
莺沉回头,看见了千军万马,看见了大楚黑色的军旗,看见了一身戎装的他。
“是陛下!”
“将军,陛下来了!”
是容历,她的王来了,带着她送的那把剑,一步一步,走上烽火台。
莺沉愣愣地看了他许久:“你来干什么?!”
他用手背擦了擦她脸上的血:“你守城,我来守你了。”
朝中动荡,他才刚登基,想要他命的人太多,怎能来亲征,她红着眼训他:“胡闹,你是一国之君,怎么能——”
不等她说完,他便堵住了她的嘴,安抚似的,轻舔了几下:“我来都来了,阿禾,你就别说我了。”
她不忍心,不再说了。
容历在她唇上又亲了一下:“定西八将听令。”
定西将军府八位副将上前听令,齐声道:“臣听令。”
容历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开城门,攻。”
“尊陛下旨意。”副将刘成转身,拔剑,对城下将士道,“吾王有令,开城门,攻——”
夜色已沉,她还在梦里。
容历抱她上车,小心地放下,他轻喊她:“阿禾。”
“阿禾。”
“阿禾。”
她睡得沉,没有醒来。
容历把外套脱下,盖在她身上,又扶着她靠在自己肩上。
“容少,”副驾驶的司机询问,“送萧小姐回住处吗?”
容历道:“去我那里。”
司机抬头,扫了一眼后视镜,平日里冷冷淡淡的人正小心地吻着女孩子的侧脸,眼角溢出的光都是温温柔柔的。
萧荆禾醒来时,容历正蹲在她脚边。
他抬头:“醒了?”
脚踝冰冰凉凉的,她刚睡醒,有些茫然,动了动,盖在腿上的男士外套滑落下去。
容历将外套捡起来,又盖回她腿上:“我一个医生朋友说,要在二十四小时内冷敷。”
她的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脚放在沙发旁的小凳子上,他手里拿了一包冰块,用毛巾包着,在她脚踝轻轻按压。
她想把脚缩回去:“我自己来。”
容历按住了:“阿禾,你别动。”他动作不紧不慢的,语速也不紧不慢的,“我在追你。”
“……”
是她让他追她的。
可这这般情况,她又很无措,眼睛也不知道该看哪里,便四处地看,不算很大的公寓,干净整齐,装修很简单,只是布置有几分古韵:“这是哪里?”
“我家。”容历又解释,“外面还在下雨,我这边近一点。”
萧荆禾懊恼,她怎么就睡着了。
“好了。”他把冰块拿开,替她整理好裤脚。
“很晚了,”她看了一下时间,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有点别扭,“你要不要送我?”
他摇头:“我不送你回去。”他起身,去拿了一双干净的男士拖鞋过来,蹲下,放在她脚边,抬头看她,“雨还没有停,不走了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
声音跟下了蛊似的。
她不由自主地就点了头:“可以。”
她从来没有在异性家里留宿过,何况他们只见了几次面,何况她明知道他对她有意。
完了,萧荆禾。
容历之外,再没有谁,会让她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分明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怎么就任由摆布了呢。
容历心情很好似的,嘴角一直是扬着的:“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摇头。
他坐到她身边,隔了刚刚好的距离,又问:“累吗?”
她点头。
她觉得,她有点七荤八素,需要冷静。
容历便让她先休息,他起身:“我去给你拿睡觉的衣服。”
她哦了一声,顺从得出乎了她自己的意料。
不一会儿,容历从主卧里出来,手里拿了两件家居的衣服:“我这里没有女孩子的衣物,你将就一下。”
气氛有些不自在,她不太敢看他,便盯着挂在玄关墙上的那一幅古画瞧,声音压得很低,问容历:“浴室在哪?”
容历很自然地拉着她的手,去了主卧旁边的一间房:“洗漱用品只有我的,介不介意?”
萧荆禾愣愣地摇头。
容历便去给她拿洗漱用品了。
她等在客卧门边,擦了擦手心的汗,觉得有些口渴,她第一次实战救火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你的脚肿了,不能泡热水。”他把新毛巾和牙刷给她,“我在外面,有什么事就唤我。”
“嗯。”
关上浴室的门,她贴着墙,重重吸了一口气,洗手台上放着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都是他的,与他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脸颊通红,笑了,笑得有点傻。
口袋里手机响了,是何凉青打过来的。
“阿禾。”
“嗯。”
何凉青语气很担忧:“怎么还没有回来?萧家人为难你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我晚上不回去了。”停顿了一会儿,她没有隐瞒,“我在容历这里。”又停顿了一会儿,很懊恼,“你别问,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他这。”
她今天晚上的举动,全部都不正常。
“好,我不问。”电话那边,何凉青在笑。
萧荆禾脸更烫了:“别笑了。”
“好。”何凉青就不笑了,一本正经地说,“祝你度过一个美丽的夜晚。”
“……”
萧荆禾把电话挂断了。
电话刚挂断,何凉青的微信提示音响了,她点开来。
宁也:“你好。”
往上拉,他这几天发了好几个‘你好’,她都没有回,因为不熟。
叮。
对方又发来了一天消息。
宁也:“我室友的牙不太好。”
何凉青这才回了一条:“有什么问题吗?”
宁也很快回了。
“很酸痛。”
后面,跟了一个表情包,是一只摇尾巴的狗。
何凉青看了看那个表情包,不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意思,她耐心地回了一条语音:“洗牙过后会对冷热很敏感,酸痛是正常现象,刷牙的时候轻一点,可以用一些抗敏感的牙膏。”
那边,宁也把语音反复听了三遍。
真好听。
她的声音最好听,最温柔。
他继续发消息:“他牙齿还流血了。”
后面的表情包还是那只摇尾巴的狗。
何凉青回:“不用担心,轻微出血也是正常的,症状通常在一周左右就会消失。”
宁也:“流了很多血。”
很多血?
一般不会啊。
何凉青字还没打完。
宁也的消息又发过来了:“我们明天可以去复诊吗?”隔了不到十秒,“我室友的牙可能有很大的问题。”
何凉青想,宁也真是个好孩子,这么关心室友的牙。
“嗯,好的。”
“晚安。”
“晚安。”
微信聊天终止于宁也最后发的表情包——摇尾巴的狗。
宁也把何凉青那条语音又听了几遍,然后抬头,陶欢欢正坐在上铺边看球赛边磕薯片,本来就有点胖,缩成一团,更像个球。
宁也走过去,踢了一脚床:“别吃了,明天去复诊。”
陶欢欢把耳机拿下来,懵逼:“哈?”
“你的牙,明天复诊。”
陶欢欢更懵逼了:“不是不用复诊吗?”他往嘴里扔了块薯片,咬得嘎嘣脆,“就洗个牙,哪那么多事儿。”
宁也脾气不好,冷冰冰:“让你去就去,问题那么多。”
陶欢欢硬刚:“我不去!”他非常之硬气,“我的牙‘此’我做主!”
嗯,牙缝太大,漏风还是有点严重。
宁也懒得跟他瞎扯:“去看牙,所有考试我帮你作弊。”
宁也是个学神,虽然他从来不学习。
学神的答案啊!
骨气就是个屁!陶欢欢抱拳:“臣谨遵圣旨。”
宁也满意了,坐回去,打开电脑游戏。
陶欢欢趴在床上,小胖腿晃来晃去,贼兮兮地问:“宁也,告诉哥们,你怎么就瞧上牙医小姐姐了?”
宁也心情不错,就回了句:“我小时候被拐卖,是她救了我。”
呀!
不错哟,果然,泡妹要趁早。
陶欢欢摸着下巴,感慨:“怪不得你守身如玉,原来是要留着以身相许啊。”
宁也一个抱枕砸过去,陶欢欢叫得‘欲仙欲死’。
一局游戏还没开始,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宁也按了接听:“妈。”
容棠直接下达命令:“开车过来接我。”
宁也不乐意:“干嘛?”
“你舅要我帮他买女孩子的衣服,你送我去商场。”
容棠不会开车,考了几年的驾照,就是学不会。
宁也懒得动:“让司机去。”
“老刘他老婆快生了。”
“我爸呢?”
“在家里跪键盘。”容棠不耐烦了,“废话那么多,也想跪键盘是吧?”
也就这位女王大人敢让宁家的父子俩跪键盘。
宁也拿了外套和车钥匙,趁机开条件:“那你给我买个牙科医院。”
容棠嗓门很大,喊了句:“宁同章,键盘不准跪坏了,留给你儿子回来跪。”
宁家父子俩:“……”
宁也开了门出寝室。
陶欢欢在床上喊:“宁也,你出去啊,给我带一份炒粉回来,要后街口那家的,给我多加一份里脊肉。”
“牙缝那么大,别吃了。”
咣。
宁也关门走了。
陶欢欢:“特么的!”他牙缝大怪谁啊!谁逼他洗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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