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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律回到家中,香芷正在哄孩子。
她估摸着谢律差不多要回来了,有意把孩子弄醒——若是孩子哭,她正好在谢律面前作出一副劳心劳力的模样,若是孩子笑,她便借机让谢律逗逗孩子。
香芷心里很清楚,眼下她这个儿子之所以金贵,是因为谢律和李伶静没有孩子,可只要将来谢律再娶妻,或是再纳妾,孩子想生几个都有可能,等到那时,这些日子培养出来的父子感情,就能成为她儿子将来的依仗。
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若是他每日下值回家,不看不碰不与孩子互动,哪里会有感情呢?
但是今天的谢律显然没什么耐心,皱眉看着孩子哭闹一会儿,说道:“叫奶娘过来哄哄,若是不好便去请个大夫来,该如何照顾孩子你应该比我清楚。”
香芷听出他情绪不对,不由得打量他一眼,而后打发丫鬟去叫奶娘过来。
孩子被奶娘抱了出去,香芷伺候谢律更衣沐浴,体贴的帮他按揉穴位,柔声问:“今日可是遇着什么不痛快的事了?三爷不妨说给妾身听听,别闷在心里,闷坏了身子。”
每当谢律在李伶静那儿碰一鼻子灰回来,香芷便会柔声细语的体贴他,谢律对此一向很受用,他觉得香芷就是他的解语花,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比起那名门闺秀也不差什么。
可是今天见了忘忧阁的排场,谢律心里憋屈得厉害,忍不住问她:“近日酒楼经营得如何?”
香芷微微一愣,“……酒楼生意还算不错,后厨师傅最近又琢磨了几个新菜式,客人们都很喜欢。三爷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不耐烦道:“自家的生意,难道我不能过问?”
香芷忙垂下眼帘,低声道:“三爷这是说的什么气话……家里的生意,三爷自然可以随便过问,我不过瞎操心,临时帮家里管着账本罢了,刚才瞧着三爷心情像是有些不好,所以多嘴问这一句,谁知会惹恼三爷,妾身下次不问便是……”
她幽幽说着,垂眸坐在床边,做出一副黯然心伤的柔弱模样。
谢律见状,便狠不下心责怪她。
他与香芷多少是有些感情的,以前李伶静还在谢家时,谢律每次与李伶静发生争吵,事后都是香芷陪着他安抚劝慰,两人的关系也随之逐渐亲密,那时他觉得香芷才是自己的真命天女,只要能摆脱李伶静这恶妇,他一定扶正香芷,给自己的骨肉嫡长子的尊荣。
然而在李伶静真正离开之后,怒发冲冠为红颜的他不知怎么慢慢冷静下来……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没有功名的书生了,身边同僚娶的都是名门闺秀,他的妻子怎么能是一个陪嫁丫鬟呢?既无财力支撑,也无娘家助力,假若真把丫鬟扶正成为正妻,传扬出去,被人误会自己宠妾灭妻该如何是好?
现实中的种种顾虑,似一瓢冷水,浇醒了谢律。
回想起今日在忘忧阁的所见所闻,谢律在憋屈的同时,心境也发生了微妙变化。
李伶静性情暴烈,丝毫没有女子该有的温良贤淑,可她毕竟是富家千金,做事也算得上大气,看她经营的忘忧阁就可见一斑。
而香芷这边,拿着谢家的钱盘下酒楼,却把生意做得乌烟瘴气……
他最近也听几位叔伯提过,店里的酒菜价格降了又降,虽然便宜,菜量却变小了,酒也好似兑了水变得没滋味。
起初他没放在心上,现在却不得不考虑,香芷真的适合做生意吗?……甚至,她适合为自己教养孩子吗?会不会把他的孩子养出一副小家子嘴脸?
思及此,谢律的脸色沉了又沉。
另一边的香芷心头难安,以往她黯然泪下,谢律定会立刻过来哄自己,怎么今天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在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我下值后与同僚去吃酒,路过喜客来,里头乌烟瘴气一塌糊涂!”谢律闷头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语气里带着几分恼火,“你几时在酒楼里放了卖唱的丫头?唱的是些什么淫词艳曲!简直不伦不类、俗不可耐!”
香芷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那些唱段都是客人点的……”
“住嘴!”谢律大怒,“你把人领进来却毫无章程规矩,自然是客人想听什么就点什么!为那卖唱的几文钱,把整个酒楼的脸面都丢尽了!”
香芷脸色倏地全白,这样的指责未免太过!她不明白,谢律究竟是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竟像变了个人这样责骂她!
香芷的眼眶顿时泪水涟涟,抽泣道:“妾身每日操持家里,照顾孩子,酒楼生意也事必躬亲,丝毫不敢含糊大意,竟不知自己犯了这样大的过错,惹得三爷如此恼恨于我,三爷不解气的话,就罚妾身吧!”
说罢,只是默默垂泪,再不说一句话。
换做平时,她这副委屈可怜的模样定叫谢律心疼不已,可今日的谢律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意,口吻冷硬道:“酒楼的生意你若是能管,就好好管,若是不能管,我自当会找别人来管!我谢家宁可少挣那几个钱,也不能败坏了家风!把好好一个酒楼弄得似下三滥的窑子!”
香芷的身子僵住,一时忘了落泪,这样的指控可谓无比严重,竟攀扯上了家风。
她既心惊,又心疑,谢律今天究竟怎么了?
谢律甩了袖子,烦躁道:“今晚我去书房歇息。”
“三爷!”
香芷慌了神,悬着眼泪起身,谢律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走出门外。
她追到门口,看着那男人大步离开,一颗心紧紧揪住,手指也紧攥成拳,泪水倒是慢慢干了……
“果真是个负心汉……”香芷凄然一笑,当初从李伶静手中夺走这个男人时,她心中便隐隐有此预见,只是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
她以为凭自己的手段,至少也能将他变心的时间推迟……推迟到她的孩子再大些,推迟到她能在谢家站稳脚跟。
事已至此,悔也无用。
路是自己选的,香芷无论如何也要咬牙走下去。
她回到屋里,独自思索,将谢律方才说的话全部从脑子里过了一遍,渐渐捋清了前因后果。
“吃酒为何会路过喜客来?……只怕是去光顾了忘忧阁吧?”她冷冷一笑,“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如今又觉出她的好了么?……那,我可偏不能让你如意了。”